“子云先生弥留多日,寿终之际已神志皆昏,并无遗言留下。老夫人欲将先生遗躯归葬蜀郡,奈何路途遥远,又无子侄在侧,若无得力之人看顾,只怕难以成行。”罗阳见侯昌有事情与自己商议,一起来到雅室坐下。
他听了侯昌言语,心中不免感叹,这扬雄真是个苦命人也!仕途不顺且不说,就连家中事也颇让人唏嘘。
当年扬雄来到长安意气风发,膝下一共育有三子。老大、老二生于蜀郡老家,跟随父亲一同进京,到长安后生下了第三个儿子。
作为书香门第,三个儿子都十分聪慧。特别是老二扬乌,伶俐过人,有神童之称,七岁时落笔成文,洋洋洒洒写下锦绣章句。
也不知是这扬家才气太盛,遭了天妒,扬乌到九岁那年生起一场大病,延医问药无数,却也没留住性命,早夭而去。
扬雄白发人送黑发人,将扬乌尸身送回老家下葬。
等老二丧事了结回到长安没过多久,谁知老大又一病而去,再次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扬雄痛哀不已,返回蜀郡将大儿子下葬后,便把三子留在老家交给族亲抚养。
也可能是经过连失两子的打击,扬雄再无前时的意气风发,对仕途也变得意兴阑珊,埋首天禄阁做起校书之业。
“蜀郡离长安千里之遥,途中又多崇山险路,且老夫人年事已高,子云先生欲归家乡,实是一桩难事。不如多雇人手,沿途照看,再写封家书教乡中族人半途迎接,方可妥当。”罗阳唏嘘着说道。
“哎!”侯昌叹口气道:“文叔有所不知,子云先生家中贫苦,且人丁不旺,三子扬信又体弱多病,赶不得许多路程。若雇赁人手只怕不能尽心,族兄为报师恩,决意护送先生棺木返回蜀郡,为先生守丧三年!”
“乃兄真孝悌仁义之辈,文叔感佩之极!”罗阳听了侯辅要给老师守孝三年,不禁感叹道。
侯昌摆摆手道:“先生与我亦有恩情,初来长安虽因愚钝未收作弟子,然多承其教诲,此恩不可不报。我已与族兄商定,一同扶棺去往成都,与先生守丧!”
此话一出,罗阳心中惊讶,侯昌与扬雄没有弟子之仪,却也要行守丧之礼,果然信义无双。不过他走了,逐贫居怎么办,卖了?
“季山兄仁义之心可昭日月,在下佩服。不过你去往成都,逐贫居该当如何,卖与他人乎?”罗阳开口问道。
“此来正是与文叔商议此事。”侯昌回答道。
罗阳闻言心中恍然,侯昌估计是想把逐贫居转让给自己。
这倒也不是不可以,如今驴棚生意一如既往火爆,周围村聚中的闲驴都让千秀驴行买走,也没有所谓的竞争对手。
而太学诸生一心作那儒士,无人眼红这点铜臭,千秀驴行一年多来顺风顺水,罗阳囊中攒了不少小钱钱,再搞一个酒肆,自然不在话下。
于是开口道:“季山兄此去三年,却是顾不得逐贫居中买卖,不如转卖于我,也不负了一番心血。”
只见侯昌又摆摆手,开口道:“承君不弃,愿与仆为朋友交。我与足下一见如故,切莫说甚转卖之言。文叔乃坦荡君子,只恨不能披腹心,输肝胆耳!如今愿将逐贫居拱手相送,文叔若肯领受,我便了无牵挂,可安心去也!”
“这,这如何使得,偌大家业白送与人,季山兄怎可如此!况在下亦非贪图之辈,不如算定账目,无论多少,我买下便是!”罗阳赶忙回绝道。
这就是两汉时期的风气,多有地主豪右,喜欢做些散家财,行仗义之事。
当初他刚魂穿快要饿死时求到来府,来歙一出手就是五万钱。
还有张堪来长安游学,他眼都不眨一眨把自己的百万家产都给了侄子。
这样的事例有很多,当年的前舂陵侯刘敞也是这般,将家产散给昆弟族人,荆州刺史高其义,举荐他为庐江都尉。
但罗阳作为一个现代灵魂,却对此举嗤之以鼻,他们散财的对象不是自己亲戚,就是朋友同好,真正分给劳苦大众的,仔细统计一下几乎没有。
与孝悌仁行比起来,仗义疏财成了另一个搏取名望的好方法。
此种方式多少有点做作的仪式感,奈何被整个中上层圈子所认可。
不过刘秀作为一个前朝遗胄,侯昌赠他酒楼,要以此博取名利,怕是昏了头。
侯昌此举多半是真心实意。想到此处,罗阳心里有些感动。
只见侯昌说到:“文叔勿要推辞,区区酒肆何足挂齿。况你为逐贫居添了许多菜色,又置办烤肉排挡,利润比往时不知赚出多少。我乃一介愚夫,比不得文叔你心思灵巧,逐贫居若在你手,必能蒸蒸而起。此事便如此定下,小二、侯大乃家中仆从,跟随我日久,此去成都须得二人照应,至于剩下等众如何区处,文叔随心则可!”
话说到这个份上,罗阳还能怎么办,只能入乡随俗,厚着脸皮笑纳了。
他侯昌乃钜鹿大族,妥妥的地主豪右,一座酒肆说起来真的就是何足挂齿。再推来推去,就是矫情!
“既然如此,在下厚颜领受,等离开长安之日,我与邓禹、朱佑与你送行。”罗阳拱手施礼相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