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紫眠却并不将信笺拆阅,他起身走至床榻枕边,取过一只楠木盒,从中取出一枚龙凤金钗,拈在手中端详了许久,之后微微一笑,将信放入盒中拿金钗压好,阖上盖子后起身走到案边,抽出一张笺纸,泚笔挥毫写下:
安心等我。
白月,安心等我……
正文 第六十四章 童谣
吏部文书和枢密院的军令同时到达蔚城。
由于战事紧急,贺凌云被夺情,不能回京为父守孝,必须继续留守蔚城。朝廷为表恩恤,特擢升贺凌云为正五品中侍大夫。
本朝武官重阶不重品,虽然中侍大夫和正侍大夫同是正五品,但正侍大夫在官阶上要比中侍大夫高四个等级。也因此,虽然贺凌云不及他的父亲,但他的品秩已是高过了赵参将。
至此贺凌云便成了蔚城主将,枢密院又象征性的拨给他们五千兵力和一批粮草兵器,短时期内朝廷将无法再对蔚城多作增援——禁军主力必须集结起来保卫京城,守蔚城就只能靠贺凌云他们自己了。
接过枢密院的发兵铜牌,贺凌云牙根都咬出血来,被提拔不是因为军功,而是因为父亲的死——他只恨自己最后一刻不能守在父亲身边,而要守住这座对他来说依旧陌生的城池。
父亲的虎目又滑过贺凌云眼前,他心知此刻自己又自暴自弃,如果父亲知道他的想法,一定会对他破口大骂,再紧跟着赏他一鞭子吧。贺凌云苦笑一声,走到营房坐下,赵参将跟几个禁军指挥聚在他身旁,商议如何守城。
“苍州失守,如今辽军主力已沿黄河水路南下,眼下他们只需派出少量兵力,便可围扰蔚城,截断我方粮道供给,继续守城难度极大。”赵参将面露难色。
“没枢密院的撤兵军令,我们就得死守。”贺凌云瞥了赵参将一眼,冷冷道。
众指挥见主将面色不豫,忙圆场道:“主将说得是,飞狐口本就是天险要塞,易守难攻,我们依仗地势,守城大有可为。”
“这两天,全体官兵出动,在辽军攻来前帮百姓把麦子收割了,坚壁清野。”贺凌云扫视着座下比自己年长的将领,沉声下令,“辽军的优势在骑兵野战,并不擅长攻城。前些日子加固了城墙,护城河也已疏浚,如今诸位只需部署下去,按部就班给各条要道设防——陷马坑、青阱、蒺藜地,需令百姓回避。床弩和七梢抛石机正在赶制,七万兵力足够守护蔚城。”
“我们只有五万五的兵力吧。”赵参将在一边咕哝道。
“还有一万五的厢军,必要时,全民皆兵,参将大人还有什么意见吗?”
在座众人皆噤声,均认可贺凌云的部署。跟着大家商榷了一些细节,诸将各执其事,领命后退出营房。
空落落的营房里只剩下贺凌云一人,他坐在主座上,抬头望着墙上被父亲翻旧了的阵法图,脸上慢慢露出脆弱的表情。他不该坐在这个位子上的,坐在这里他只觉得茫然,他习惯依赖父亲的羽翼,习惯到不屑依赖,甚至认为这羽翼并不存在——乍然失去后他才发现自己的幼稚,他好象被强拉出壳的蜗牛,周身血肉模糊的曝露在外,疼得他几乎无法动弹。
爹……您在的话又要抽我了吧,孩儿不争气……
从营房门口悄悄探进半个脑袋,贺凌云心一紧,立刻收敛面部表情,恶狠狠的板起脸:“你来做什么?!”
公输灵宝呐呐的张开小嘴,愣了半天却吐不出一个字。她与贺凌云怯怯对视,这次竟意外的没有脸红,反倒脸色发白的嗫嚅着:“啊……啊……那个……”
她想不出安慰的话语,小脑袋瓜子里装满了机械,关于人情世故那有限的几个词汇,到了嘴边却说不出口。不管说什么她都觉得会伤害贺凌云,可是她最不想他受伤害。
好复杂好麻烦好……难过,公输灵宝一个怔忡,小脸开始皱起来。
贺凌云哗地一下站起身,冲到灵宝身侧,咬牙低语道:“不许哭!否则我要你好看!”
他抖开肩上披风,匆匆往城楼上走,将泫然欲泣的灵宝丢在身后。赶开哨兵爬上望楼,贺凌云如释重负般重重摔进木板屋里,举起手背压住酸涩的双眼。
爹……
他浑身颤抖,嘴角终于开始下撇,鼻息浊重,抽泣,手背被滚烫的泪水打湿。
爹……孩儿一定守住蔚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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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麦子灌浆的时候,天气一直干旱,如今收割下来的麦子就有点瘪,产量也不高。公输灵宝扎紧了裤脚袖口,踩在田里割麦子玩,她的小手被麦芒刺得又痛又痒,忍不住皱起眉头唏嘘吹气。
蓦地她在麦茬中发现一窝野鸟蛋,忍不住惊喜的尖叫一声,捡起来用衣服兜着,回头寻找贺凌云要跟他献宝,却看见他在田间笨拙的样子。
他是一个公子哥,哪里会使用镰刀,手指早被刀刃划伤,皮靴上也有深深浅浅好几道印子。周围尽是佃户出身的士卒,利落挥镰割麦,将他们的主将甩得远远的。
哪有这样子身先士卒的,公输灵宝扭过头皱眉,不忍心看贺凌云汗流浃背的狼狈样子。
贺凌云抓着把麦子直起身来,只觉得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