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和大鱼一样。
在天地初开,混沌之时从天而降,它们最开始只是降临在这个世界的孩子。
看日出日落,它们欣喜,看星辰变幻,它们赞叹...
它们像孩子睁眼看世界一样,学习和人类有关的一切。
纵使拥有辽阔的翅膀,能享受海的拥抱,天空的广袤,但它们依然孤独,独自游走,无声飞翔...
当然,这些只是路鸣泽的推测,他不确定,他只想借这个舞台,跟他在意的人分享这个故事。
曲调渐高,大鱼在海底呼唤,像是古老的信徒朝圣的歌声。
夏弥微微欠身,水袖一舞,娇艳欲滴的唇角流露出笑容,美目流转,泛着珠玉般的光泽。
她顺着光线,看向路鸣泽的背影,眼神清澈如同冰下的溪水。
她想起了第一次听到《大鱼海棠》这个故事时的心情。
那一年,掌管海棠花生长的少女椿16岁,按照海底的规定,她需要化作一条红色的海豚到人间巡礼7日。
这是椿第一次来到人间。
她满心欢喜与好奇地在江河里游走,游行中,她曾遇到过巨大的帆船,看见星空一样的灯火,人们在河边折了许许多多纸船,纸船上点着蜡烛,为逝者护航...
等到第6天,她带着遗憾与不舍的情绪顺着河灯,顺着瀑布回到了大海,等待回家的通道打开。
然而在这时,原本平静的海面,忽然卷起了血腥味的狂风,人类的捕鲸船来了。
惊慌失措之下,椿被一张大网牢牢地困住,椿绝望又痛苦的哀鸣着,挣扎着...
正当她彻底绝望之际,一个人类男孩忽然出现,他在惊涛骇浪中奋勇前进,割断网绳救了椿。
当椿得救后,她才意识到,那个人类男孩被卷入了漩涡,落入深海死去。
人类男孩死了,他的灵魂变成了一条袖珍的小鱼,由如升楼的灵婆掌管。
椿十分难过,为了报恩,她用尽办法让人类男孩的灵魂复活。
她毅然决然地重回海底,变回人的模样,找到掌管灵魂的灵婆,用自己一半寿命为代价换取了男孩复活的方法。
灵婆同意了。
椿在如升楼内从天黑找到天亮,终于找到了化作小鱼的男孩灵魂。
她满心欢喜地抱着小鱼回家,并替他取名为鲲,北冥有鱼,其名为鲲。因为灵婆说过,只有成长为比鲸更巨大的鱼,再游回人间才能得以复活。
然而事情总不会是一帆风顺。
复活鲲的举动,违背了“神”的世界规律。
......故事到这里,便结束了。
之后椿和鲲的发展,路鸣泽说他还没想好。
夏弥才不信呢,她记得当时路鸣泽的表情,为难中还带着点期待地望向自己,一看就是故意不说!为了吊自己胃口!
不过关于故事的结局,夏弥心中已经有了一个答案。
她希望椿能克服“神”的阻碍,如愿复活鲲,两人能重回人间,化作日月相伴的大鱼傲游于大海。
既然从一开始,复活鲲便注定是一场违背“神”的行动,那她没理由不支持。
就像她自己谋划了多年的道路一样。
夏弥的嘴角轻轻翘起,配合着低沉哀婉的曲声,她单脚点地,开始360度的旋转,越来越快,火红的舞裙飞扬起来,折射光影缭乱。
烟波起,水袖落。
路鸣泽双手合奏出最后一节音符,从琴凳上起身,步伐沉稳的向夏弥走去。
夏弥收回动作,扬起衣袖,将小手轻轻放在路鸣泽的手心,还俏皮地用指甲轻轻挠了挠肉垫,用两人能听到的音量小声说:
“弹得超级棒!我都沉醉在琴声里,忘记怎么跳啦!”
路鸣泽微微一笑,同样压低嗓音回道:
“那么夏弥同学的‘忘忘舞’跳得很不错。”
在夏弥咯咯地轻笑声中,路鸣泽用力握紧那双柔软又有些冰凉的小手,两人一同来到台前鞠躬谢幕。
舞台周边的灯光缓缓点亮,礼堂静了一瞬,继而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所有的观众自发站起身,为二人精彩的演出喝彩。
“不知道为什么,我有一种老父亲看女儿出嫁的欣慰感。”路明非忍着鼻酸,鼓掌鼓得格外起劲。
摸着良心说,他自认是个没有艺术细胞的人,就算替他挑好场次,买好音乐会的门票,他恐怕也只会在座椅上听着听着睡着,口水能流半边脸那种。
但是这次给他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虽说整个节目只有短短5分钟,但音调起承转合,高音迭代,仿佛海浪,仿佛溪流,仿佛鲸跃出水面的波澜壮阔,像是浓缩概括了大海的一生。
为什么说是“大海”,路明非也给不出原因,只是一听到如波涛般流动的音乐,他的脑海中就会浮现出这个词。
一鲸落,万物生。
路明非忽然恍惚起来,他隐隐约约地感觉到,曾经什么时候什么地方也是这样光影交错,也是这样掌声如雷。
他的手心里握着一双小巧发冷的手,他们在冰天雪地中旋转,放声大笑,大片大片的雪花落在他们的肩头,小脸冻得通红...
这是怎么回事?
他不记得过去的十七年里有这样拉风的时刻,和女孩的距离那么近,近到他能看到对方脸颊上的小雀斑,结了霜的纤长睫毛,像瓷娃娃一样的澄澈眼眸...
不可能的吧?是幻觉吧?这种皇帝般的良好感觉,怎么可能属于自己啊?
路明非大幅度甩了甩头,将那几段模糊的记忆扫出脑海,他将目光再次投向舞台,看着正挥手下台的二人。
说实话,他头一回有点眼红路鸣泽会弹琴了,要是他提早就意识到弹钢琴对泡妞有好处,他绝对主动报名,积极参与。
以往婶婶赶着路鸣泽去上钢琴课的时候,自己总会躲在门背后大肆窃喜,然后就能独自霸占电脑两小时,玩到爽。
然而现在,看着台上金童玉女般的璧人,路明非忽然深刻意识到了一个道理。
出来混,迟早要还的。
他借着鼓掌的声音重重吐了口气,像是要把心里积攒的悔意一股脑儿发泄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