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旷的病房中,浅淡的消毒水气味弥漫在空中,窗外寒冷但不刺骨的微风吹动装饰了房间大半的素白,将克莱恩视野中盘坐在病床上的孩童衬托得更为瘦削。
“你要委托给我什么?”
无论如何,克莱恩也想不到一个面临着天使追杀的“孩子”,会需要自己去帮他什么。
除非,对方真正请求的对象是自己身后的那位,那位连众神都没有发现已经复苏的半身。
从他刚才的话中,他应该是知道的......一想到这,克莱恩面无表情的脸庞终于出现了波动,两撇眉毛向中间挤着,昭示着主人此时的心情。
病床上的男孩仍把玩着手中的塔罗牌,胖嘟嘟的手指灵活的切牌、抽牌,不断从中抽出新的占卜结果,又不断将自己的占卜结果打乱,测算下一次占卜。
“很简单的一件事,你只要保护好我的父亲,并且说服他相信我是被他之前死去的竞争对手诅咒了,所以需要找教会的成员帮助我驱除身上的恶魔。”
“放心,他的信仰是黑夜女神,我也会用自己的能力,塑造出一个真实的‘恶魔’。”
说着,身上只有一件薄薄病服的男孩调皮的耸了耸肩,圆滚滚的大眼睛诉说着只属于孩童的狡黠。
从命运的轨迹来看,眼前这位与“诡秘之神”命运纠缠颇深,同时也与那份强大源质建立联系的先生,同黑夜女神教会甚至那位女神本人之间都有不浅的渊源,会带来好的发展。
果然,这个对于非凡者来说并不苦难的要求提出后,克莱恩脸上明显出现了思考的神色,在男孩看来,思考就是意味着他需要一段时间说服自己,反正几千年来哪位思考过自己提议的人都是这么做的。
“不,我可以接受前面的要求,但是我不会引导你的父亲去接触女神教会的人,至少我不会陪他去,不会与教会的人见面。”
克莱恩皱着眉说出了自己的决断,结果完全出乎男孩预料。
“为什么?”
“这是我的一些个人原因。”面对男孩惊诧的质问,克莱恩撇过了视线。
他当然不想说自己尽管可以改变面容,但依旧担心被曾经的同事认出来。
而且对于女神教会,他总有一种说不清的情愫,不愿意去过多的接触,也不愿意有麻烦找上曾为自己同伴的值夜者们。
见对方似乎真的不愿意参与到与黑夜女神教会的接触中,男孩为难的咬住了自己的嘴唇,握着塔罗牌的手指停下了翻动,搅在了一起。
“那,我会给你施加一些幸运,并且事情顺利完成后可以帮助你一个在我能力范围内的忙,总之在和女神教会接触时,你不会因为自己担心的问题与他们发生过多牵连,怎么样?”
虽然这听起来像是付出了很多,但只有男孩自己知道,如果对方答应了这个条件,他会赚到多少。
如果黑夜的教会真的能介入,那他就有了极大的操纵空间,不用再冒着更大的危险重启,一个要等待十月怀胎和纪念虚弱期的悲惨未来,对比现在虽然窘迫,但至少可以发挥出序列二实力的弱势期,如果这之间只差了一个帮助的承诺,那简直不要赚的太多。
“一个帮助?”在他期许的目光下,克莱恩果然流露出了些许兴趣。
他虽然不知道对方到底处于那种层次,但既然被一位天使追杀,还认识自己身后的“诡秘”,至少也是一位足够被称为祂的存在。
而且一定时间内的幸运......微微颔首,他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我需要考虑一下,但我会先帮助你的父亲拜托危险,至于之后的事,我们该怎么联系?”
他要回去登上灰雾在占卜一下这件事,顺便看看能不能从“诡秘”那里问出些什么别的内容,既然对方认识“诡秘”,而且还如此拐弯抹角的让自己来到了他的眼前,那这件事就已经不是自己一个人的事,已经有足够的理由让“诡秘”入场。
像是窥见了克莱恩心中所想一样,男孩顿时高兴了起来,从自己的枕头下抽出了一只早已叠好的千纸鹤,像丢纸飞机一样让它乘着风恰好滑到了克莱恩手上。
“用这个联系,你睡觉的时候把它放在枕头底下就好,我会自己进入你的梦境的。”
进入梦境?
克莱恩想象了一下那种场景,迟疑一下,还是将这只千纸鹤装进了自己的口袋里,作势就要离开。
可当他就要走向仍是洞开的门口时,又突然转回了头。
“对了,我还没有问你叫什么,如果我连你的名字都不知道,估计很难说服你的父亲。”
盘坐在床上,再次开始摆弄塔罗牌的威尔愣了一下,旋即笑容灿烂的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威尔,我叫做威尔,你这么叫我就行了。”
“莫里亚蒂侦探,您看怎么样?”
辛格·菲齐克医院米白色的庞大在两人身后越来越小,生怕身旁这位侦探先生反悔的内维尔·昂赛汀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克莱恩的表情,小声问道。
但是这句询问似乎并没有被克莱恩所听到,一直到他们走上了属于昂赛汀先生的马车后,表情严肃的克莱恩才推了下自己的眼镜,说出了从走出医院后的第一句话。
“很遗憾昂赛汀先生,您的儿子确实是被魔鬼缠上了。”
“啊?”
这声平静的话语在神经衰弱的昂赛汀听起来,就像是法官对他的死刑宣判,短暂的惊愕与慌张后,取而代之的隐藏在这之下的愤怒。
“那个混小子,他到底做了什么,他到底做了什么才会让家人蒙上如此灾难?”
他当然不会完全相信自己现在之所以如此倒霉是因为小儿子被魔鬼缠身,他顺着克莱恩说下去的这一切,都是为了让这位侦探先生能看到自己与他相似的想法,尽量留住这位侦探,让自己和家人的安全得到保障。
“其实您不应该诘责您的儿子,我和他聊了聊,他很听话,真正可恶的是把这种诅咒放在您儿子身上的恶棍,我的建议还是您应该寻求教会的帮助,当然,只要您这么做,我也会保护您不再受强盗们的威胁。”
克莱恩还是装出那副冷面侦探的样子,虽然有些直接,但十分有效的抓住了这位昂赛汀先生最为急迫的愿望。
“当然没问题,我们现在就可以去教会向牧师祈祷......还有,您觉得多少报酬合适?”眼见有希望,内维尔·昂赛汀毫不犹豫地答应下了这个平常他会觉得荒谬无比的要求,同时又可以沉默了一阵,才提出自己没那么关心的另一个问题。
他从小长到大,还没有见过什么超自然的事情呢!
马车缓缓驶动,克莱恩瞧了眼昂赛汀先生考究的正装,一脸意味深长的向他笑了笑。
“按行价来就好。”
拜亚姆城郊的酒吧里。
满是海风咸湿气味的酒吧大厅内,一位金发蓝眼的高挑小姐正独自坐在高脚凳上,孤零零地品尝着兑了水的列朗齐。
她穿着与这里环境不符的干练女士正装,深蓝大衣的衣领翻着处隐约点缀着海浪与雷电的花纹,昭示着这位小姐的信仰。
如果是放在鲁恩的社交场上,放在城市中的俱乐部里,一位虽然称不上多么美丽,但是气质极其出众的美女独占着一个座位喝闷酒似乎算不上什么稀罕事,但这里是拜亚姆,是“慷慨之城”、“海盗之城”,在一个大部分男性肆意妄为的城市里,在一个海盗扎堆的酒吧中,这样一位小姐竟然没有一人上前搭讪,简直可以称得上是奇迹。
可是,如果把视角拉远一点,就会看到这位小姐所坐的高脚椅下躺着数个膀大腰圆的壮汉,其中不乏悬赏令上挂名的海盗船长。
这似乎很简单的说明了,为什么她坐在这里这么久,都没有人来搭讪,甚至周围坐着的人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莉莉!”
突然,一声听起来就很魁梧的声音打破了酒吧内古怪的平静,众多默默抱着自己酒杯的海盗循着声音望去,却看见一个干瘦的小老头正迈着步子,动作利落的朝这里奔过来。
他顶着一头打理的十分整齐的白发,身上的深蓝色风暴主教袍衣角随风摆动,用金银丝线绣上去的海浪从远处望去仿佛正在活动的大海,波澜起伏。
“老师,您又是怎么了?”尽管喝了一大杯烈朗齐,但莉莉·梅洛迪脸颊两侧依旧是正常的白皙,眼神清明。
在众多海盗或探寻或躲避的目光中,身上打扮光是传出来,就会让许多人胆颤的老人停下了脚步,好不遮敛自己厌恶的扫了地上被打晕的几个海盗一眼,随后说道:
“刚才从反抗军那边传出了一点风声。”
他似乎毫不在意王国在有关称呼当地土著反抗军必须统一用叛军这样字眼的命令,反而挤眉弄眼的暗示着自己的学生什么。
看着老师那滑稽的眨眼,终究是喝了点酒的莉莉还是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端正的面容上一点点的挑起了戏谑地微笑。
“看来,我们还挺有缘的。”
她一脚踢开了脚下挡路的海盗,跟着自己的老师在众目睽睽下,一同离开了安静到反常的酒吧,完全没有拿那几个倒霉蛋换赏的意思。
两百多镑的小海盗和“疾病中将”,虽然是风暴教徒,但那个更值钱她还是分得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