盥洗室的半身镜中,头戴软帽,金发蓝眸,如人偶般精致的小姐静静注视着双手呆呆愣在半空中的克莱恩,轻轻点了点头。
“水。”
空灵的声音在盥洗室狭小空间中回荡,惊醒了思绪不知道飘到了那里去的克莱恩。
“啊......”愣愣的注视着镜子的克莱恩感到一阵茫然,有些不知所措,知道他感受到了水流的冰冷,才慌张的收回了自己捧在水龙头下的双手,仅剩的冰冰凉凉的水流也从指缝中流下。
夜晚堆积的疲惫一扫而空,克莱恩注视着那双蔚蓝色的眼眸,持续了两秒后,才逃也似地移开了视线。
“军情九处来搜查这里了......你没有离开?”
融入在如水塘般荡漾着波纹的镜面中,面无表情的保镖小姐无声地从中飘出,半透明的身体下落,直到和克莱恩平视的高度,才停止了移动。
“他们在没有发现那个‘密偶大师’的尸体后,就直接离开了。”悬浮在半空中的保镖小姐不紧不慢的漂浮出了盥洗室,视线在空荡的房间中一扫,嗓音飘渺。
看来军情九处的目的应该是为了拿到罗萨戈身上可能存在的情报......他们没有在这里留下监视者,应该也是因为埃德萨克王子提前打了招呼......放弃了洗漱打算的克莱恩缓步跟随着保镖小姐的脚步,一同走出了盥洗室。
隔音不是太好的公寓中,已经可以听见周围住户各式各样的声音,叮叮当当的铁制品碰撞声,和开关房门的闷声回响不绝。
现在是贝克兰德时间八点钟,是大部分高级工人和乔伍德区小公司职员上班的时间。
这里的公寓中居住的大部分都是单身,而且多为从其他地区搬入的外省人,作息也相对统一。
随手收拾了沙发旁散落的装饰花瓶碎片的克莱恩,揉捏着太阳穴传来的阵阵晕眩感,脚步有些许发。
“我想,我可能需要休息一下,保护我的时间是到今天为止是吗?”
“今天晚上12点之前,我都会继续保护你。”像个真正的人偶一样,表情淡漠,无机质的保镖小姐稍稍思考一阵,轻声回应道。
她蔚蓝色的眼眸像是深沉的湖底,透彻清明,倒映着克莱恩的身影,眼底仿佛蕴藏着某种虚幻的幽影,正在纠缠徘徊。
在她的视角中,克莱恩的灵体,部分呈不健康的橙黄色,头部隐约覆盖着一层灰白色的浅淡阴影,似乎遮挡了真实。
悬浮在空中的保镖小姐稍稍凑近了沙发一些,飘渺的嗓音变得相对真实。
“你需要休息。”
什么?在沙发上有些昏昏欲睡,眼皮不断打架的克莱恩身体一颤,无精打采的脸上出现了一抹惊讶。
从马里奇代替接受保镖任务以来,这是保镖小姐所说的第一句和任务没有关系的内容!
看着克莱恩诧异的眼神,身穿黑色宫廷长裙的保镖小姐突然抬高身体,身形也随之变得更加单薄,嗓音一如既往的空灵。
“身体疲劳更容易被击杀。”
听着颇有保镖小姐特色的节俭发言,克莱恩愣了几秒,然后才反应过来对方的意思。
虽然我已经给了钱了,但是如果我在保镖小姐的保护下死亡,就算是因为自身的原因死亡,依然可能破坏了她自己遵守的某种守则?
但是她所在的序列不是“怨魂”吗?如果是为了契合扮演法,应该是像真正的鬼魂一样,夺走人的性命,占据他人的身体更加合适吧?
可是如果不是为了扮演法,又为什么做到这一步,她似乎很在意在一些事情处理上的克制?
她甚至都没有问我为什么被王子邀请......
克莱恩发散的思绪中夹杂着各种各样的疑问,但这些从不同思路出发的疑问却在他在重力的牵引下,扑倒在公寓的单人床上时,就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房间外的各色声响动静仍在继续,但是克莱恩此时却合上了双眼,不再有一丝回应。
太阳升起了,它真正爬上了山巅,和煦的温暖统御着大地,金光洒落的窗户前,身影单薄,仿佛虚幻的保镖小姐微微欠身,有一次消失在了视野之中,无声无息。
“伊文思先生,社长已经在等您了。”
《每日观察报》报社中的侍者小心引领着这位在几天前,就已经在前台登记过拜访时间的先生,身体挺直的走在前方,熟稔的穿过报社内部的一个个区域,在略显嘈杂的交谈声和制式打字机悦耳的节奏声中,将客人带到了社长办公室门前。
他右手虚握,轻叩几声,直到听到了办公室中传来了一声中气十足的“进来”之后,才动作轻巧的打开了屋门,侧身向内伸手。
一直跟随在侍者身后的邓恩点了点头,然后才不紧不慢的走进了摆放着各种文件资料,装饰并不华贵的社长办公室之中。
“上午好,罗森先生。”鼻梁上架着一副金色眼镜,书卷气较浓的路易·伊文思,在《每日观察报》报社社长——罗森先生的眼中,主动伸出了右手,招呼道。
这位身材走样,腹部堆积了不少肥肉的社长先生笑眯眯着,像迪西海湾一些乡村中常见的老爷爷一样,紧忙握住了邓恩伸出的右手。
“上午好伊文思先生,我很早就看见您的登记了,只不过最近开膛手的案子和该死的腐烂尸体一直缠着我们,我实在没有腾出时间。”
他肥胖的身躯隔着还算宽敞的书桌,不住的摇晃着自己的双手,动作颇有些勉强。
如果是报社的其他成员,见到自己的社长在这位伊文思侦探前这个样子,一定会非常惊讶,因为罗森先生上一次如此主动,还是遇上希伯特·霍尔先生投资报社,注入资金的时候。
右手被紧紧握住的邓恩笑得有些勉强,他之前虽然借着值夜者的关系,在警局中有着高级督察的身份,但是就算如此,他也从未被人这么热情地对待过。
比起这样的生活,我倒更习惯下街中那种直来直往的做派......他不太明显的叹了口气,嘴角上扬道:
“罗森先生,我想既然您最近如此繁忙,不如我们快速解决眼下的事情。”
说着,表情已经有些显得僵硬的邓恩,不动声色地从罗森的手中抽出了右手,在对方的指引下,一同坐到了办公室中空闲的沙发上。
他之所以会被如此热烈的对待,不仅是因为他最近在巴贝奇先生那里打响了名声,更多的是他在登记时,主动透露了伊文思家族成员的身份。
经过一段时间才在贝克兰德稍稍打响了路易·伊文思这个身份的邓恩,在最近几周内一直都有着通过扮演消化魔药的尝试,因为感觉到自己从自己复活后就不断悸动的“黑暗”出现了平复的预兆,他决定真正尝试起报仇的事情。
虽然不一定要现在击杀因斯·赞格维尔和兰尔乌斯,但是邓恩认为他至少要掌握住两人大致的行踪,以便于日后晋升后,真正的开展复仇。
比起雇佣黑帮打探消息,邓恩更熟悉官方的渠道,所以他才会借着伊文思家族的身份,主动接触这位掌管着一个报社大部分事物的社长。
松软的沙发上,摆放的恰到好处的靠垫支撑着邓恩的身体,给他一种想要主动放松的错觉。
自从复活之后,我反而可以更加清晰的辨认出梦境和现实了......邓恩没由来的想到,不过仅持续了一瞬,这发散的思绪就被熄灭。
“罗森先生,我是否可以在保持接受私家侦探身份的前提下,成为贵报社的一位文字记者呢?”
“请放心,我并不会要求薪水。”
没有脱去身上正装,俯身趴在单人床上酣睡的克莱恩不太情愿的翻了个身,嘴角流落的零星口水染湿了被面。
咚咚咚!
不太友善,丝毫没有控制着力度的敲门声响起,紧闭的房门不住地震动着,一粒粒存在在夹缝中,不被注意的灰尘随着震动落下。
嘶,痛,好痛......感觉左手没有知觉了......
正挣扎着脱离床铺和困意的克莱恩强撑着脑袋,只感觉耳畔一阵耳鸣,眼前的世界似乎染上了一层黑纱般,无法看清。
他的脑中,血液奔腾的咚咚声不断回荡,太阳穴两侧虽然不在感受到略带疼痛的空乏,但是一股莫名的肿胀和沉重感却挥之不去,一直徘徊。
到底是谁啊......已经走下了床,左手毫无章法的平复着正装上挤压的道道皱痕,右手则胡乱从上衣内侧摸出怀表的克莱恩脚步有些虚浮。
他大致看了一眼怀表显示的时间,然后脸色更加灰暗,但身体依旧蹒跚向前走去。
正午十二点,他一共睡了三个小时多。
咔哒。
神色萎靡的克莱恩打开了屋门,旋即打起了精神,冰蓝色的眼眸中闪动着微弱的光。
这时打扰他的不是别人,正是他的房东,这里公寓的管理员,艾格隆先生。
从回来后就一直没打开埃德萨克王子所给信封的克莱恩有些心虚,下意识咳了一下,然后才打起精神问道:
“艾格隆先生,有什么事吗?”
这位先生现在的精神状态同样不好,虽然还没有到克莱恩这种灵性不太充盈的状态,但是眼中也浮现着淡淡的血丝。
他深深的看了克莱恩一眼,主动侧过了身,露出了一直站在墙壁一侧,身穿红色制服的侍者。
米勒·卡特的临时管家,安格洛打量着状态不佳的克莱恩,虽然有些惊讶,但是仍按照雇主的要求,态度严肃道:
“请问,您就是夏洛克·莫里亚蒂先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