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鸟与龙川叙话,前后不过两个时辰,起初青华还能和敖钦枯坐寒暄,可他实在没有越鸟那见鬼说鬼话,见小人说小人话的本事,没过片刻便不厌其烦,干脆找了个舒服去处开始打坐。敖钦不敢冲撞青华大帝天威,便屏退左右自己作陪,青华捻着珠子念经,敖钦就瞪着龙眼珠子悄悄看着。
话分两头各表一枝,龙川终于回心转意,放弃了下嫁鸿蒙的念头。可南海招亲早就闹得沸沸扬扬,若是草草收场,只怕触怒鸿蒙。尤其是现在满天都知道越鸟今日亲自入了南海龙宫,这厮定然会以为是越鸟坏了他的好事,阻碍龙川出嫁。
“小王无用,非但不能辅佐殿下,还惹下如此麻烦,若是圣王因小王拒婚而迁怒殿下,那该如何是好?”
龙川懊悔不已,越鸟见她满脸惶恐悔不当初,心中的大石这才落地,龙川既然知道后怕,想必以后都不会再做此想了,如此甚好。
“公主多虑了,那蚊道人早就记恨本王,可他再恨也是枉然,如今本王高居妙严,难不成公主怕他杀到东极大帝面前去吗?眼下公主和南海龙宫要紧,公主要拒婚,但也无谓激怒鸿蒙,公主有一位故人,如今正好派上用场。”
越鸟面露狡黠,可龙川却有些后知后觉——“故人?什么故人?”
“妖龙扶南!”
五族皆知龙川从前有个指腹为婚的不贤夫婿死于灵山手中,可天下知道扶南妖气已散的却屈指可数,越鸟便让龙川以此搪塞求亲者,说灵山借明王之口提醒了她,扶南怨气不散,她不宜出阁,否则只怕惹来祸事。
“公主只要说,是本王让公主早晚超度扶南妖灵,等它妖气散了才能出嫁,如此那些个怕扶南的妖精,自然不会再贸然上门,而鸿蒙,他气也白气,只能就此罢手。”
越鸟交代完了一切,这才和龙川双双路面,临走时越鸟面露不舍,握着龙川的手叮嘱她道:“此去千里,不知何日再见,公主千万珍重,本王愿公主福寿绵延,平安喜乐。”
龙川惜别明王,哭得肝肠寸断,南海自敖钦之下一路相送,越鸟双眼含泪不敢回头,快步与青华离了南海龙宫,到了云头之上才背过青华默默垂泪。青华顿觉不对,越鸟虽一向是菩萨心肠,可她长于灵山性情稳重,与龙川相逢对越鸟来说少不了悲喜交加,但断断不至于让越鸟如此伤心恸哭。
“殿下如此痛哭,是因为舍不得龙川公主吗?”
越鸟以手揩面,闭口不言,这些年青华也学得刁钻了,懂得试探她了,可这一开口就必定是千言万语,她已经深受其累,又何必让青华无故忧心?
夕阳西下,远处的云海灿如烟火,青华扶着越鸟踏上元圣星,二仙就此离去。越鸟伤情罢了回过神来,却发现自己已经身在层云之中,晚霞如同金红的薄雾,将她和青华团团围住。
“帝君,这不是回东天门的路。”
“我知道,”青华说,他了解越鸟的性子,回到宫墙四壁隔墙有耳的妙严宫,越鸟更不可能与他坦诚,既然如此,他倒也不急着回宫,全当是让越鸟看看景,舒舒心罢。
站在云头,越鸟能感觉到晚风从身边呼啸而过,可偏偏却没有一丝寒意,她望向青华,见他正歪着脑袋打量她,这老神仙今时不同往日,现在他有扶桑阳炎术傍身,就像一锅走到哪端到哪的热汤水一样。
“哎,”越鸟刚一开口就长吁短叹了起来,“先前舅父言语冲撞帝君,实是情有可原……”
越鸟被天庭一拘就是十八年,妖精们众说纷纭,眼看鸿蒙趁机招兵买马收揽人心,一心想要投靠越鸟的南海长公主龙川慌不择路,居然想出下嫁鸿蒙以身饲虎这样的下策。那天在妙严宫里金雕原是想私下将南海的危局与越鸟细说,岂料却被青华一头撞破,害的越鸟不明就里,差点未成南海之行,难怪他如此气急败坏,龙川若是一意孤行下嫁鸿蒙,只怕整个南海龙宫都要落入鸿蒙手中了。
“说到底,如今最不安分的就是圣王,他少年得志,却不受五族接纳,千年来处处碰壁,无奈四妖王却始终不肯与他平起平坐。他利用部族和追随者,表面上是想要百妖重整旗鼓,诛仙灭佛自立为王,其实不过是心中不甘,急切地想要在五族中树立威信罢了。”
想当年,青华的对手是万妖之王麒麟,鸿蒙这些许儿戏般的心思,他只需一眼便都看穿了。越鸟应和着青华点了点头,道:“帝君见微知着,公主性情高洁,不懂人心叵测,即便公主真的下嫁,以鸿蒙的性子,他非但不会感激五族恩宽,反而只会对出身高贵的龙川心生忌惮,到时候只怕……”
青华抢过话头:“……到时候公主就是刚出龙潭又入虎口,这一次只怕就连殿下都救不了她了,非但如此,有了公主这个人质,四海除了北海之外,也就全归鸿蒙了。”
越鸟并非危言耸听,鸿蒙平日里一副与二道不共戴天的架势,明目张胆地招兵买马处处挑衅天庭,可他心里其实最恨的是视他为异类的妖精,是不肯与他平起平坐的四位妖王。龙川招了十八年的亲,鸿蒙就求了十八年,他一向倨傲,这些年心中必然怨恨龙川,若然龙川真的下嫁,鸿蒙必然要和她“清算旧账”,到时候公主还不知要受如何的折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