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林山水甲天下”,世人皆知有桂林,却不知有桂东。
从桂林曲曲折折往东100多公里,约摸一个小时的车程,就到了桂东。这里奇山秀水,青山如黛,空气清新,绿树成荫,有如画境。越深入桂东腹地,便越似走进一组巨形的屏障,四周只见群山环绕,中间一马平川。这是一片典型的南方盆地,每年四五月份,一场春雨过后,碧空如洗,远处的山头,云飘雾绕,仿佛一位仙子在等待揭开神秘的面纱。群山环抱中间,一片汪汪的水田一直延绵到山脚,让人相信,地势再稍为低些,完全可以形成一片不小的湖泊。几处稀稀拉拉的村落在水田中,仿佛一座座孤岛。弯弯沿沿的山路,宛如一条条巨大的白练挂在山间,时而可见三两个挑夫在急急赶路。这块巨大的天然盆地,由于水汽长年蒸发不出去,所以四面群山常常云雾蒸腾,全年气温偏高,夏季犹如一盆火炉。
这是1980年代的桂东,景田村委。
夕阳的余晖即将落尽,晚霞映红了半边天际,家家户户已开始炊烟袅袅,老太太们使劲地把各家的鸡往鸡笼里赶。老母亲们悠长的呼唤此起彼伏:“春花,回来吃饭了。”“二狗,回家吃饭啦。”…………
村头的晒谷坪上,一群孩子玩得正起劲,对老母亲们的呼唤充耳不闻,他们在上上画了一个又一个的方格,不知谁用酸枣核串了一串漂亮的珠子,现在他们正拿这串珠子当道具,看谁能把珠子准确地踢进方格,谁就嬴。
一个小姑娘跳得最欢,小姑娘短头发、身体微胖,圆圆的脸晒得黝黑,但是浑身却活力四射,每跳进一个方格,她便会抑制不住地拍手大笑,声音像清脆的响铃。跟她一起玩的是两个男孩子,一个长得眉清目秀,脸蛋白净,动作声音都斯斯文文的,不仔细看以为是女孩子,叫阿亮;另一个身体粗壮,嗓门洪亮,明显比同龄人发育快,绰号“肥仔”。
肥仔对玩跳方格游戏渐渐没了耐心,便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木陀螺玩了起来。
好光滑的木陀螺!小姑娘被吸引了过去。肥仔得意地把陀螺潇洒地一甩,一道优美的弧线划过,陀螺在地上飞速地旋转了起来,转了许久才滴溜溜地停下来。小姑娘也想试下,就学着肥仔的样子也挥手一甩,但陀螺却飞出老远,几个男孩子嘲弄地哈哈大笑起来。小姑娘不服气,又试了几次,但却无论如何,也做不出男孩那个潇洒漂亮的甩陀螺动作,只好作罢。
小姑娘只顾着自己玩,忘了身边还有个弟弟肚子早饿了。一直被丢在地上自己爬的弟弟终于饿得受不了“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小姑娘这才意识到该回家吃晚饭了。
小姑娘说:“我要回家了,不然我妈又要骂我了。”
肥仔说:“阿珍,那我们吃完饭约他们出来一起玩打枪战。”
小姑娘背上弟弟,急急地回到家里,没看见母亲,以为母亲去菜地还没回来,不由得暗自庆幸,赶紧去煮米糊喂弟弟。父亲已经坐在桌边了,看着女儿头发凌乱、慌里慌张的样子,只温和地说了句:“你去哪啦?怎么这么晚才回来,该吃饭了。”
正说着,母亲提着一只泔水桶回来了,她刚刚去喂猪食了,斜眼瞟见阿珍,没好气地说:“玩饱了就别回来吃了,你不饿你弟弟不饿吗?”
母亲就是这个脾气,说话喜欢带刺的语气,女孩阿珍虽然听多了,但还是反感,尤其当她渐渐懂事了以后。阿珍翻了母亲一个白眼,不作声,只管喂弟弟吃东西。弟弟确实饿坏了,一锅米糊很快就吃完了。
父亲一边喝着米酒,一边抽着烟,时不时看一眼自己眼前的儿女,似乎在想着自己的心事。
阿珍喂饱了弟弟,刚想给自己打饭,转头看见父亲桌上只有酒,没有米饭,便说:“爸爸,我帮你打饭。”父亲点了点头。
阿珍给自己和父亲各打了一碗米饭,刚想坐下吃,母亲发话了:“光给你爸打饭,不给我打吗?白养你啦?”
阿珍只好放下饭碗,很不情愿地去给母亲打饭。
桌上是一大盆炒茄子,这已经是连续三天吃茄子了,阿珍本来就不喜欢吃茄子,不由得小声咕哝一句:“又是茄子,天天都吃茄子。”
父亲无奈地笑了:“现在是茄子的生长季节,那不吃这个吃什么?现在你们还有茄子吃,时不时还有肉吃,已经很好了,你们不知道,我们那个年代,经常吃不饱,野菜和米糠的滋味你们是没尝过。”
阿珍知道父亲又要翻出他的老黄历了,什么饥荒年代呀、文革批斗呀,等等。可是不知为什么,父亲的老黄历一遍又一遍地翻,阿珍还是不觉得厌烦,有时候还觉得挺有趣。
母亲冷冷地哼一声:“不吃茄子,你想吃龙肉吗?我还想吃呢,你给我呀。”
阿珍觉得跟母亲无话可说,她一边吃饭,一边心里惦记着和肥仔的约定,不知道他那边约了多少小伙伴了。她吃完饭,收拾好碗筷,正想瞅着母亲不注意的当口溜出门,母亲却眼尖,一声把阿珍刚想迈出去的前脚喝斥了回来:“又想搞名堂了是不是?给我把碗洗了。”
阿珍老老实实地去洗碗。天色渐黑了,月亮爬上枝头,星星也布满了夜空,肥仔没见来,也许是在家里被他母亲管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