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似被吕修仪吓住了,一时怔愣没有言语,等吕修仪呜咽换气之时,立刻开口训斥:“做出这等污人耳目之事,还敢咆哮宫室?跟在皇上身边十二年,规矩是一点都没学会啊?焉不知是你为人母行为不端,累及女儿......”
“皇后娘娘!”忽然有道有人打断皇后的话,“还请皇上、皇后娘娘见谅,不知可否容许妾身说几句?”
贤明帝终于转移了视线,寻找声音的来源,该声音起身行礼,自报家门,“妾身美人梁氏,不知可否说几句话?”
贤明帝颔首示意她说下去,皇后黑着脸,瞪了眼梁美人,却也没开口阻止,梁美人站直后,走前两步,看了眼洪吕二人,才开口说道:“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妾身只听到了她们相识于微末,团结友爱,交心相知,纵使不容宫规,可此情已生根发芽,想要绝情断爱,与壮士断腕有何分别?皇后娘娘又何必咄咄逼人?拿二公主刺痛吕修仪?岂不是伤口之上撒盐,破溃之处浸水?”
吕修仪呜咽一声,肩膀颤颤,张公公看了眼贤明帝,示意小徒弟给吕修仪递了个帕子,
皇后还没反应过来,又听耿昭仪立马附和,“哎,真是一对萍水相逢可怜人啊......”
“耿昭仪此话很是!”梁美人朝耿昭仪福了下身,刚想继续说下去,文贵妃歪歪了头,好整以暇得开口,“耿妹妹还是一如既往的心软啊!”
耿昭仪也侧脸看了看文贵妃,才道:“咱们跟吕修仪、洪修媛从王府到现在,不看僧面看佛面,心软一下又何妨?”
“耿妹妹说的是,倒是我多嘴了!”文贵妃嘴角噙笑,斜斜看了眼皇后,又道:“此情可悯,但规矩不能废啊!”
“贵妃娘娘所言甚是,无规矩不成方圆!”本届最出挑也是近半年最出风头的姜才人插话了,文贵妃闻言看了过来,心下满意,但只扫了一眼,又回过头去看耿昭仪,耿昭仪却没理会,径直去看梁美人,梁美人却眼观鼻鼻观心,低着头,耿昭仪有些恨铁不成钢,琢磨了下,自己开了口,
“皇上,皇后娘娘,哪怕看在二公主的面子上,小惩揭过吧!若是娘娘担心阖宫妃嫔学不好规矩,咱们抄写宫规可好?左右大雪纷飞,天寒地冻岀不了门,也正好有事做!”
皇后冷哼了一声,“惩罚了她们二人,也得好好抄写宫规!这是两码事,耿昭仪别混为一谈!”
耿昭仪被噎了个瓷实,攥紧了手里的帕子,皇后看了一眼,继续说道:“皇上子嗣不丰,耿昭仪,你还是想想如何替皇家开枝散叶吧!另外,吕修仪,你自己说说,这般悖妄行为,你心里可还有半点慈母心肠?嗯?光想着......”
“皇后娘娘!”吕修仪刚从之前的情绪里平稳下来,又听皇后的刺激之语,再也忍不住了,直接打断皇后的话,“您不曾生育,如何知道何为慈母心肠?”
本来耿昭仪被皇后呛得脸色青白,恼恨不已,听得吕修仪这话,顿觉身心舒泰,偷偷抬眼看了看脸黑的能滴墨的皇后,更觉得心情愉悦,略微坐直了身体,继续看戏,
皇后竟无言以对,半晌只蹦出了两个字,“放肆!”咻咻喘了两口气,又道:“本宫贵为皇后,是一国之母,是为天下所有臣民的母亲!你!你敢口出此言?!”
“既为天下人之母,敢问皇后,您对那些牢狱罪犯、阵死兵将、孤寡老人、失怙幼童,可有半分慈母心肠?”吕修仪半步不让,咄咄相逼,
“你!”皇后脸色由黑转红继而转白,冷冷得看着吕修仪,咬牙道:“好!很好!不愧是在书房伺候过的,腹中多文墨,言辞犀利,当真让人刮目相看啊!”
眼见情势不对,文贵妃立马出声,“皇后娘娘息怒!”
随即满屋子人异口同声:“皇后娘娘息怒!”皇后被气得心跳加速,额头青筋毕现,知书胆战心惊得帮皇后顺着脊背。
文贵妃又瞅了瞅贤明帝,又开口:“吕修仪,规矩忘了吗?以下犯上,你还想背个大不敬之罪?”
洪修媛突然伏地,“请皇后娘娘息怒!吕姐姐绝没有不尊之意,念她痛失女儿,心神悲伤,您大人不记小人过......”
文贵妃挑眉看着脸色能当调色盘的皇后,打断了洪修媛的话,“呦!洪妹妹真是情深不自知,还吕姐姐呢。”
皇后似终于回神,脸色慢慢回归正常,清了清嗓子才道,“皇上,您可听到了?吕修仪毫无半点悔改之意,洪修媛也无半点愧疚之心,这样的两个人,竟然共同照顾二公主,焉不知二公主病亡,是她们不尽心不尽责之故,臣妾想想就透不过气来!”
陈星旋都想仰天长叹了!实在是不知道为什么皇后抓着二公主不放,刚刚都被吕修仪那么顶撞了,现在居然还拿二公主说项,这是没经历过后宫厮杀的缘故?
果然,吕修仪唰的抬头,一脸恨意地看着皇后,却也没有再反驳一句,皇后居然十分平静的居高临下看着吕修仪,如同看着一只被自己踩死的蚂蚁......
梁美人再次出列,朝贤明帝福了福身,才继续说道:“皇后娘娘,您瞧瞧这满屋的女人,哪个不是离开父母亲族,哪个不是谨小慎微,生怕行差踏错,给自己以及家人带去灾祸?更遑论吕修仪、洪修媛自幼失怙,浮萍飘零到王府才得一栖之地,焉能不珍而重之?此情可悯,但触犯宫规也是实情,当罪论罚才是,又恐亡魂有灵,还请皇后娘娘口下留情,让二公主安眠吧......”
皇后本以为梁美人拦下自己的话头,是为了让一些自己不好出口的话由她来说,没想到竟是给吕洪二人说情,想她刚进宫不到半年的小小美人,尚未侍寝,哪来的胆子?
“放肆!你的规矩学到哪里去了?进宫也有半年了,不想着如何学好规矩,就在此大放厥词!怎么?阖宫上下,都不如你一个四品美人识文懂事?由得你信口开河?”
皇后又一次被气狠了,胸口起伏不定,脸上再显盛怒之色,刚喘口气打算开口继续训斥,贤明帝却抢先开口了,“传下去,废吕修仪洪修媛为废人,长居双玉阁吧!”
一时间众人面面相觑,就连吕、洪二人都没反应过来,没有磕头谢恩,
皇后嚯得站了起来,怒极,“皇上!吕、洪二人尚不及死罪,也不能这般轻轻揭过!倘若其他妃嫔有样学样,阖宫上下还有什么体统可言?届时满朝文武,天下臣民该作何议论?皇上您还有什么脸面?”
皇后已经起身,其他人断没有继续坐着的道理,呼啦啦齐齐站立,立了满屋子蜡烛,唯独贤明帝静静地看着皇后盛怒发飙,一言未发,到最后满屋子只剩下皇后的声音,皇后终于意识到了什么,满腹的规矩之语突然停顿,有些不可置信地扭头去看贤明帝,就对上了贤明帝平静毫无波澜的眼神,皇后心里一个咯噔,身体打了个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由着脸色已惨白的有些吓人的知书扶自己慢慢坐下......
皇后坐下了,阶下的妃嫔都低头站着,一动不动,再次安静到可怕......
皇后动了下嘴唇,又想说些什么,贤明帝却面朝皇后,声音平静地问皇后,“敢问皇后要如何处置?”
皇后僵硬地看了眼贤明帝,一脸震惊,“当然要按宫规处置!先送去掖庭,后有鞭笞之刑!最后幽禁冷宫!”
“这跟直接要了她们的命,有何区别?”贤明帝嗤了一声,“哦,还是有区别的,先是掖庭,后是鞭笞,再是冷宫,这是让她们受尽皮肉之苦,体无完肤被折磨至死......”
皇后瞪大了眼睛,“皇上何出此言?论规理当如此!既已做错,难逃罪责,皮肉之苦难道不应当吗?”
贤明帝点点头,依旧十分平静,继续看着皇后,“倘若朕就是要轻轻揭过呢?”
皇后被噎的不轻,张着嘴巴半天没发出一个声音,皱着眉头看着贤明帝......
“皇后娘娘,上天有好生之德,连年战事已是生灵涂炭,咱们姐妹相处,得饶人处且饶人吧!”文贵妃看态势已定,急忙开口,还推了推身旁的武贤妃,武贤妃如老僧入定般,纹丝不动,文贵妃暗暗着急,心里划拉一圈,竟没找出一个能帮自己说话附和的!不免有些泄气,想给姜才人递个眼神,但距离有些远,又期盼姜才人机灵些,自己主动开口,
贤明帝又看着皇后,给了一个“听听!别人都知道好生之德,你贵为国母不知道吗”的眼神,之后收回了眼神,看向还在跪着的吕、洪二人,示意张公公把她们扶起来,几息后再次开口,
“那就这样!张则,准备好了就去宣旨吧!”
说罢也不看皇后,抬腿就走。众人又乌泱泱跪下齐齐喊道:“恭送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