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静生有一段不为人知的过去。
他的亲生母亲私生活糜乱,前科累累到能娴熟钻法律空子,他就是她为了避免牢狱之灾而怀上的工具。她没有亲属,腹中胎儿生父不详,所以出生后过了哺乳期,无人抚养的情况下就要被送到当地福利院。
养父贺宏志是个狱警,虽母亲当时被监外执行,可圈子就这么点大,贺宏志听说了此事后,生性善良的他,便领养了贺静生。
贺宏志有一个独生子,已经上初中。妻子是超市里的收银员,家里生活不算富裕也至少不拮据,可贺宏志先斩后奏带回去一个襁褓中的婴儿,断崖式拉低家里的生活质量,妻子一百个不同意,严重到闹离婚的地步,最后还是拗不过贺宏志。
时常在他面前抱怨,骂他老好人,怎么不把福利院的小孩全都领养回家,还说是不是以后每次遇到这种状况他都要同情心泛滥多管闲事。
贺宏志自知理亏,面对妻子的牢骚和指责,他每每都保持沉默。可还是会顶着压力尽可能地对贺静生好,省钱给他买好一点的奶粉,给他取名字,为他办一个简陋却不失心意的周岁宴。
会因为他牙牙学语时第一个会叫的是爸爸而高兴一整天。也会在他开学第一天给他买新衣服和新书包。
贺静生从记事起就知道自己的身世,因为养母从来没有掩饰过这个事实,她时常把“要不是贺宏志那老好人,你现在指不定在福利院怎么样了呢”这话挂在嘴边。
老房子不隔音,他也经常听见深夜里贺宏志和养母争吵,贺宏志让她不要在孩子面前念叨这些,养母总会没好气呛回去:“不说,不说谁知道你贺宏志多了不起揽了个这么大的活儿啊,我就烦死你老好人的样子,我偏要说,让他自己心里有个数儿,懂事点的就该好好孝敬我们!”
得知自己是个罪犯的孩子,贺静生也一度无法接受这个噩耗。
相较于自己是罪犯的孩子,更无法接受的是,他不是贺宏志的亲生儿子。即便贺宏志对他视如己出,可他终究是外来人员。
一个累赘。
没有人这样说过,可养母的每一句话好像都在强调这个事实。
“肉又涨价了,再这么下去肉都吃不起了。”
“我儿子辅导班的钱你最好给我留出来,别又拿去做慈善。”
“养别人的种你倒是积极得很!你爸妈这两年还能动弹,过两年动弹不了,还不得指望咱俩养老,我在超市里干一辈子也就那么点死工资,就咱俩这点积蓄,够几张嘴吃!”
养母嘴里的那些柴米油盐,是他愧疚的每一根稻草。
所以他在那个家里小心翼翼,察言观色,承包家里所有家务,从不惹事,即便贺宏志的亲生儿子欺负他,他也忍气吞声从不告状。
从十岁就开始想各种赚钱的方法,搜集同学喝完的饮料瓶子拿去卖废品。他从小就长得好,很多女同学都喜欢他,知道他要瓶子,就会主动买很多饮料送给他,他拒绝了饮料,只要
瓶子。
甚至会在放学后,去周边的小吃街和垃圾桶捡瓶子。就是那时候认识了陈家山,陈家山父母早亡,跟奶奶相依为命,跟他比起来,陈家山就像个野孩子,穿得破破烂烂就是个小乞丐,整天蹲在小吃街摊铺前,等着搜刮别人吃剩下的东西。
或许是同病相怜,贺静生将学校每天放学都会发的饼干给了陈家山,没想到那之后,陈家山就像小尾巴一样跟在他身后,和他一起捡瓶子。
卖废品一次多的时候能有一两块,少的时候就几毛钱,他就这么慢慢攒着。
攒了好久好久,终于攒到五十块,他拿回家给养母,让她买肉吃。零零散散的一把钱,全是一毛五毛一块。
养母拿着钱,第一句却是质问:“你上哪偷的钱?”
他摇头说不是,解释说这是自己卖废品攒来的。
养母压根不信,忙叫来贺宏志,气急败坏:“贺宏志,你看看,小小年纪就学会撒谎了!不知道去哪偷来的钱!果然基因里就是坏的!跟他那个犯罪分子的妈没两样!以后长大了还得了!”
贺宏志问他哪来的钱,他还是说自己卖废品赚的。
贺静生永远记得当时贺宏志拍了拍他的肩膀说:“爸爸相信你,你是个好孩子。”
那是他第一次哭,就因为一句相信。
所以让他下定决心,一定要让贺宏志过上好日子。
他每天都会去捡废品,和陈家山一起,卖来的钱和陈家山平分。
直到有一次周末,他们在马路边搜一个垃圾桶时,碰到了他的同学,他们穿得光鲜亮丽喝着汽水吃着冰棍儿,看到他后又开始冷嘲热讽:“这不是那个小白脸儿吗?还在捡垃圾呢!班里的女生养不活你了呀?”
“来,不是要瓶子吗?给你咯。”其中一个男孩将手里的饮料砸到他身上。
贺静生向来懒得理,也不想惹事,默默捡起瓶子装进蛇皮口袋里。
“哈哈哈哈他还真要了。”
“这还收了个徒弟了!哈哈哈!”
“诶,我听说,他也像个垃圾一样被他爸捡回去的!”
说什么他都可以忍,可这句话也实实在在戳到他的敏感点,他扔掉手中的袋子就扑了过去,陈家山也一话不说冲过去,几个人瞬间扭打在一起。
他们力气大,打得几个只知道嘴碎的小屁孩鼻青脸肿,直到被一旁的路人拉开。
那几个男生哭哭啼啼骂骂咧咧说要回去告家长,冷静下来后他悔到肠子都青了,他从来都听话懂事,不敢给家里添一点麻烦,生怕做错事让贺宏志为难。
如今冲动下打了架,更不敢回家,一身狼狈地和陈家山坐在路边发呆。
直到天快黑了,一个男人手中拿了两个面包来到他们面前,问他们饿不饿。他防备地看了眼,起身拉着陈家山要走,男人立马拦住,忙解释说自己不是坏人。
又指了指身后的一家拳击俱乐部,说他是那家俱乐部的老板。
男人说可
以给他们提供住宿和饮食,前提是他们得学习拳击,代表俱乐部出去参加比赛。
他们打架那会儿男人就在楼上围观了全程,看出他们的潜力,观察了一个下午见他们都没走,还以为他们是无家可归的小孩,所以这才来主动套近乎。
陈家山一听说有免费住的地方还有饭吃,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贺静生也没问什么是拳击,只问了一句:“有钱拿吗?”
男人说:“赢了比赛当然有钱拿了。”
于是,他同意了。
他回到家告诉贺宏志,他不上学了,要去学习拳击。
不上学的话能省掉一笔学费,去俱乐部吃饭能省掉生活费。
贺宏志当然不同意,痛心疾首极了,他也狠下心来无动于衷,甚至为了证明自己的决心离家出走跑去了俱乐部。
那是他第一次忤逆贺宏志。
最后贺宏志实在拿他没办法,只能无奈答应。
之后,他开始每天学习拳击,高强度的训练,参加各种比赛,正规的、不正规的。
从第一次被打到面目全非,趴在地上求饶,到最后游刃有余打完一场比赛,不知经历了多少个日夜。
命运发生转折的是12岁那年参加的一场地下拳击比赛。
破旧的八角笼外坐满了观众,他们嘶喊、起哄、欢呼,整个场子里混乱疯狂。
台上的拳击选手只是十一三岁的小孩,两人却像两条毫无理智的疯狗互相殴打、厮杀。
直到最后的白热化阶段,他将对手锁死在地,想赢的信念让他力量爆发疯了一样挥拳,打到对方毫无还手之力也不曾停手,斩断一切对方翻盘的可能。
结束比赛的钟声一响,他站起身,裁判举起他的手。
他赢了这场比赛。
回到后台,拿毛巾擦脸上的血迹,俱乐部的老板带了一个中年男人进来。
那个男人西装革履,很有腔调,与混乱不堪的地下拳场格格不入。
男人对他笑,很和蔼礼貌地自我介绍,说自己的名字叫叶耀坤。
还说看了他的比赛,很精彩。
他朝叶耀坤点头,说了句:“您好。”
“你今年多大?”叶耀坤问。
“12岁。”
“为什么这么小就来打拳?”
当时他鼻青脸肿,一只眼睛肿到睁不开,嘴里还在不断冒血,他拿毛巾捂住嘴巴,定定地看着叶耀坤:“为了赚钱。”
“为什么这么小就出来赚钱?”叶耀坤继续问。
“因为我要孝敬我的养父母。”他如实回答。
叶耀坤看着他,沉默了两分钟,笑意渐深,话题一转,问:“去过香港吗?”
他摇头:“没有。”
“要不要跟我去香港?”叶耀坤不嫌弃他浑身血渍,拍拍他的肩膀,“你可以有机会赚更多的钱,并且是你打几辈子拳都赚不来的钱。”
这话的确充满了
极强的诱惑性,强到他根本来不及思考这背后是不是会付出更大的代价便点头答应。
对他来说,只要能赚钱,什么代价都不算大。
就这样,他随叶耀坤去了香港。
香港。
一个他只在电视里听说过的城市,这里拥挤又繁华,每个人嘴里都说着他听不懂的粤语。
初到时也会恐慌,感觉到格格不入。
可当叶耀坤带他站到叶氏集团顶层时,站得太高,外面的林立高楼统统像是被踩在脚下,灯火璀璨辉煌,是他从没见识过的景象。
从那一刻他就告诉自己。
一定要永远站得这么高。
叶耀坤带他住进了豪宅,以及安排他进入香港最好的国际学校。他才知道原来那栋别墅里住着叶耀坤的众多养子,他们都就读于同一个学校。
才到香港,他不会粤语,再加上退学了两年,空白了两年的知识,这里的快节奏学习方式,他完全跟不上,时刻忐忑不安,生怕被叶耀坤淘汰。每天除了补功课,就是看电视学习粤语。叶耀坤并没有给他请粤语老师,全靠他自学。
哪里都存在歧视,当然他也被歧视过。
那天,他从老师办公室问完题出来,有几个男生站在楼梯口看到他经过,打量的目光里皆是鄙夷和优越感,语气夸张故意说着粤语,他毫不在意,旁若无人般走过去。
“喂,大陸仔。()”
有人喊了声。
他脚步一停,回头看去。
一个男生朝他勾了勾手,“係你,過嚟過嚟。?()_[()]?『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他走过去。
不料男生直接扬手扇了他一巴掌,“大陸仔嚟香港做乜呀!生嚿叉燒都好過生你!”
他的脸侧向一边。
男生得意地哄笑:“睇啦!佢聽唔明喔!”(看吧!他听不懂哦!)
他缓缓转过脸,目光平静地看着面前嚣张忘形的男生,卷了卷手中的书,抬起胳膊不由分说照着男生脸一敲。
在对方还没反应过来时,抬腿踹中男生的肚子,力度太大,男生直接被踹飞到楼梯下。
他慢慢将书展平,看着摔在楼梯转角处的男生,冷嗤:“什么东西。”
拳击教会他一个道理。
想要不输,就得反击。
而面前这个废物,连让他用拳头的资格都没有。
这件事之后才得知,男生也是叶耀坤的养子,叫叶霖舟。深受叶耀坤重视。在众多养子中,格外目中无人。
不过那又如何。
说到底,终究是个废物。
.....
贺静生擦干净手,扔掉手帕。
地上的Ryan还在不停哀嚎,鲜血淌了遍地。
贺静生思忖,虚心商量的语气:“嘥我一張地毯,夠賠你一件衫未?”(浪费我一张地毯,够抵你一件衣服了吗?)
Ryan面容模糊,他疼得龇牙咧嘴,惊恐地哽咽着:“賀生,
()真嘅對唔住.....”
看来昨晚跟他女友的每一句话,他都听到了。
“而家兩清,唔使再提。”贺静生毫不在意地抬抬下颌,“頭受傷應該唔影響手工作囉。”(现在两清,不用再提。头受伤应该不影响手工作吧)
镜片下的眼睛还是含笑,他曲膝蹲下,拍了拍Ryan的肩膀,“辛苦。”
Ryan对他的眼神和笑,感到前所未有的胆寒。
果然,贺静生从来不是什么好惹的角色,他睚眦必报,心狠手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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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蔷意吃完早餐后,贺静生便安排了司机送她下山去剧院。
整座山的盘山路都是属于私人区域,并且每一个拐弯处都设有一个岗哨,里面有黑衣保镖把守,直至开到山脚,恢弘的大门打开,这才开出府邸区域。
外面路人不少,每一个拿出手机拍的人,门口把守的安保就会上前阻止,称私人住宅不能拍照。
沈蔷意唏嘘不已。
未免太过夸张。
不到一十分钟便抵达香港大剧院。
还没到排练时间,Kiki说马上就来了,沈蔷意也不知道今天会在哪个排练厅,不敢乱跑,于是就在门口等。
等了会儿,去了一趟厕所。
脱下裤子,再一次在内裤上看到透明黏液。
想起昨晚的种种反应,她就面红耳赤。
这会儿哪怕稍微一回忆,身体就有种莫名的感觉,并且感觉到小腹涌起一股热流。
太可怕了。
或许是该来例假了,激素不稳定导致的。才会这么.....敏感。
可沈蔷意算了算日子,发现例假竟然已经快推迟半个月了。
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她甚至还打开记录大姨妈的app看了眼。
果不其然。
她例假一向不太准,可这次也太不准了吧。
沈蔷意忧愁起来,看来得去看看医生才行。
别不是有什么毛病。
她上完厕所,洗了手离开洗手间。
刚走到大厅,碰到一个不算太熟的.....熟人。
钟婷。
钟婷穿得休闲,拉链连帽衫和高腰运动喇叭裤。外面太阳大,头上戴了顶遮阳帽。
单肩垮了个粉色运动包。
两人对视一眼。
沈蔷意觉得钟婷可能已经忘记她了,毕竟当初只是在比赛后台有过一面之缘,不过她还是朝钟婷微笑着颔首,主动打招呼。
“沈蔷意。”
钟婷笑着叫她的名字。
沈蔷意有些意外,点头:“我是。”
“好久不见了。”她笑着补了句,“没想到你还记得我。”
“怎么不记得,你可是大赛唯一的中国冠军呢。”钟婷耸耸肩。
沈蔷意笑了笑,没说话。
“我之前就听说英国舞团要来香港演出,没想
到还真的有你,今天就碰到了。”钟婷闲聊般问道,“是演什么剧目?”
“胡桃夹子。”
“你演什么?”
“糖果仙子。”
“这样啊,”钟婷状似无意,“去年我们团也跳过胡桃夹子,我演的克拉拉。”
克拉拉是《胡桃夹子》的女主角。
沈蔷意面不改色,保持着微笑,衷心夸赞:“很棒啊。”
幸好,这时Kiki及时出现,终于拯救了此时此刻的尴尬。
沈蔷意忙说要去排练了,这才结束看似寒暄实际炫耀的对话。
她朝Kiki跑过去,长叹一口气。
她怎么不懂钟婷话里话外那意思呢。
不就是暗讽当初她是冠军又怎么样,现在不照样跳配角。
她并不生气。也没有太多落差感。
虽然羡慕钟婷当上了首席,可她从不觉得自己比任何人差。往日的辉煌算不了什么,一步一个脚印,总有一天,她也能当上首席。
信念感,无论何时,都是最重要的东西。
这让沈蔷意今天排练起来更有干劲。
快到中午。
排练还没结束。
她正在和男舞伴排练一幕中糖果仙子与王子的双人舞部分。
双人舞不比个人变奏难度系数低。
非常考验两人的默契配合度,尤其是有许多托举的亲密动作,更注重核心。
当跳到男舞伴搂着她旋转一圈后,男舞伴单膝跪地,她踮着脚尖展着手臂轻盈地朝他走去,然后被他再一次托着胸下的腰侧位置,她轻轻朝他俯身靠近,脸的距离只剩几厘米,看上去像是快要吻上。
本来之后就是她撤离的动作。
结果这时候男舞伴没怎么跪稳,手劲儿突然一松
沈蔷意也始料未及,身体一个重心不稳,扑进了男舞伴的怀里。幸好勾住了男舞伴的脖子这才没有摔倒。
沈蔷意一头雾水,还有点生气,觉得男舞伴太不专业,这么突然万一她摔倒伤到脚怎么办
平常温言细语的她,只要涉及工作就格外严肃,她皱起眉:“你怎么回事?”
男舞伴有点难为情:“sorry,尿急。”
沈蔷意愣了愣,而后噗嗤一声笑出来。
他们确实从上午到现在都没休息过,她一直没喊停,他也就没提。
得知原因后,沈蔷意多少有点过意不去,她笑得开怀,从他怀中起身,打趣道:“我还以为是我太重了你托不起我呢。”
“那赶紧去吧。”
沈蔷意额头有薄汗,脸色泛红,明媚的笑容十分美丽。哪怕男舞伴每天都能见到她,还是会被她的美貌惊艳。
不由多看了几眼。
“你再不去,那我们就继续啦?”沈蔷意半开玩笑道。
男舞伴一听,故意做出浮夸表情,转身就要往外冲,谁知刚走一步就停了下来。
她顺着视线看过去,心口猛地一跳。
贺静生不知从何时出现。
他就安安静静地站在窗户那儿,面无表情,眯了眯眼正直勾勾地看着她。
沈蔷意敛起脸上的笑,跑了出去。
贺静生一来,其他人纷纷都往他们这边看。
沈蔷意压力山大,拉着贺静生走到一旁,“你怎么来了?”
“不来怎么知道,”
贺静生面色淡然,手指扣住她的下巴,拇指指腹触过她的嘴唇,“我的女友对别的男人笑得这么开心。”
说着,拇指一用力,“而对我,从来没笑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