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0节 器重

“你很会说话。”完颜娄室放下钓鱼杆，走到小桌前，“坐，在我面前不必拘谨客气。”他本质还是个领军打仗的粗人，说话间颇有几分武将的那种豪迈之气。

方进石微微笑着，在完颜娄室对面坐了下来，不客气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品了一口道：“不错，蜀中赵坡茶，王衍先生真是个识茶之人。”

完颜娄室拿起来看了看自己的茶杯道：“你错了，茶我是不懂的，别人给我喝什么，我就喝什么，不是听你说起，我还不知道这茶叫什么名字。”说着咚咚的一饮而尽，果然不像是个品茶的行家雅客。

方进石把玩了一下茶杯，笑而摇头道：“我是个卖茶的，只会把时间花在品茶喝茶这些无聊的事情上来。”

“是么？你刻意想要躲藏什么？”完颜娄室目光一扫，目光如豹子一样突然一问，方进石被他看得心一紧，竟然低下头去，他迅速调整好情绪，迎着完颜娄室的目光，装着糊涂：“我哪有躲藏什么？不太明白王衍先生说的什么意思。”

完颜娄室收回犀利的目光，面色有些缓和，缓缓地道：“做个商人，真的比做个领军打仗的将军痛快么？”

方进石嘿嘿笑笑：“痛快不痛快我对比不出来，不过商人不必担心战败丢了性命，有钱了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不必像个将军一样风餐露宿饮马冰河，热了有人给你扇扇子，冷了可以搂着女人躲在被窝里睡觉，可是比大将军舒服多了。”

“年纪轻轻的，就这点志向？”完颜娄室有些不以为然地问。

方进石放在茶杯，侃侃地道：“人各有志，这和年纪大小无关，我当下志向有三，一曰钱，手里面越多越好，二曰茶酒，平日能喝喝好茶，和朋友喝几杯好酒，才叫舒服，三曰色，漂亮好看的女人总在怀，左搂右抱人生之大乐事也。”

完颜娄室道：“如果手中无权，这些得到了也容易失去，不如大权在握来的实在，你见过那个商人青史留名？”

方进石想了一想才道：“千年之前的吕不韦，起初就是个商人，一样的史书有记载。”

完颜娄室点了点头：“原来你的志向是做个吕不韦。”

方进石急忙分辨：“哪里，我只不过是举个例子。”

完颜娄室追问道：“你在西北打过几仗，若以你看来，当下金国派兵进攻云内州府，你岳父刘成川守得住么？”

他这个话直接命题，方进石就要好好想想才回答了，他有心在完颜娄室面前装傻充愣，可是这个问题他又有心想表达一下自己的态度，进而影响一下完颜娄室这样一个在金国说话有分量的人物，所以他沉默了一会儿才答道：“守不住。”

他的这个回答稍稍出乎完颜娄室的意外了，完颜娄室饶有兴致地凑了凑道：“如何说守不住？”

方进石认真地道：“金国势大，正如日中天之际，辽国大部分都已经陷落，区区一个孤悬在外孤立无援的云内州府，怎么可能守得住。”

完颜娄室道：“如果你是金国人，那你一定是赞成同意此时进军攻占云内州了。”

方进石摇头道：“那也不是，那要看金国是不是想和我大宋开战了。”

完颜娄室脸色一变：“这和大宋有何关系？”

方进石道：“虽然金国势力不小，也刚刚打败了辽国，若是想和我大宋开战，明智一点的就不会此时去攻击云内州府，攻下云内州府也许并不太难，只是云内州府失守，没有这道暂时的屏障缓冲，金国就会直面给西夏国无穷的压力，西夏和金之前并无什么约定，官员之间相互也不熟悉，怎么敢对金国放心？”

完颜娄室认真地点了点头：“说下去。”

方进石接着道：“金国虽强，肯定也不想同时和西夏大宋开战，如果有识之士从中调和，两方一齐联合对抗金国也是未必，金国要让西夏放心，最好是留着云内州府，攻占云内州府，西夏必定警惕。”

完颜娄室双掌一合道：“你虽然存有私心，想替你岳父说些话，不过此言说得也很有节略方义，我很是认同。”

方进石道：“我胡说八道的，王衍先生千万莫要当真。”

完颜娄室淡然道：“就算是胡说乱说的，只要有道理，也是一种别人没有的才干，如果我能给你所想要的东西，你可否想过跟随着我一起共谋大事。”

方进石哈哈一笑：“王衍先生如此抬举我……，那要看王衍先生能给我什么了。”

完颜娄室道：“你方才不是也说了，你所喜欢的无非是金钱美酒好茶和女人，只要你有本事，前途不可限量，这些都是很容易得到的。”

“却也很难。”方进石道，“主要是我胸无大志，每天只想着吃喝玩乐，想着怎么找女人，你能把我这个毛病给去除了，让我觉得升官发财比做生意买卖有意思，我必定跟随着王衍先生共谋大事。”

他这番话说完，完颜娄室好久不说话，方进石小心地问：“怎么了？我说错了？”

完颜娄室盯着他点了点头：“你没说错，年轻人有自己的想法，当然很好，你此时还觉得做买卖好玩，那是你没有尝过有权力的味道，有一天你掌握了足够大的权力的时候，就不会这么想了。”

方进石凑近了他低声道：“不知道你最终能给我多大的权力。”

完颜娄室道：“这完全要看你的本事了，我可以引你入门，推你一把，只是以后你能做到什么样的位置，那就各凭本事了。”

方进石道：“王衍先生这么看重我，真让小可有点受宠若惊了。”

完颜娄室认真地道：“人到了我这个年纪，总是希望有个传人，能留下点东西给后人，跟随我的年轻子侄辈中，能征善战的不少，聪明伶俐的也有，但是像你这样不墨守成规，做事灵活多变的极少，脸皮厚不怕丢了面子，而又有大局观的却是一个也没有。”

方进石尴尬地呵呵笑了：“原来我是因为不要脸，才让王衍先生你看重的。”

完颜娄室道：“这是很大的优点，而不是缺点，你也不用妄自菲薄看低了自己，你可以回去好好想一想，对你来说机会难得，就看你能不能好好把握住了。”

方进石拱手行礼：“那我回去好好想想，定不辜负王衍先生的厚望。”

他慢慢退了出来，临到门口又转身向完颜娄室道：“不知王衍先生还能在此居住多久，我下次前来求教，不知能否见到先生。”

完颜娄室道：“你回去想上一天，明天晚上这里有场角力比试，有些好玩，你不妨前来观战。”

方进石听他说不会马上离开，就放下心来，走出这小院子，就看到坐在门前石桌前的唐括辩，他正无聊地用了几个石子抛着玩。

一看到方进石出来，唐括辩走过来道：“见过王衍先生了？”

方进石点了点头，唐括辩道：“王衍先生人很慈和，人很好说话，你们多亲近亲近。”

方进石心说，这完颜娄室是一代战神，肯定治军很严，只是在这汴梁城中，无利害关系，当然好说话了，军中肯定不是这样的了。

他也懒得和唐括辩多说什么，打着哈哈说着话走到前面的小楼处，方进石道：“梁王爷还在楼上么？向他告个别。”

唐括辩道：“我看到他去了后院了，那里可不能轻易进去，方公子也不用太过客气，我回头给他说一声也就是了。”

方进石点点头，唐括辩一直送他出了大门，方进石正要和他告别，唐括辩道：“这两天就要回去了，想要带着汴梁城的好货送人，只是不知带些什么才好，方公子可有什么好推荐的么？”

要是换成别人，方进石一定推辞说不知了，只是这唐括辩为人处事让他觉得此人品德不恶，说不得以后还要用得上这人，就换了一副热情的笑脸，道：“这汴梁城里的好东西实在是太多了，你要是有空，我带你挑些好货？”

唐括辩欢喜的答应，方进石领着他上街，他在汴梁城也住了些日子，天天和施全冯家兄弟等这些本地人喝酒，也知道汴梁城一些上好的东西，后来干脆领着唐括辩来到锦线庄里，自作主张送了唐括辩一大箱的绫罗绸缎让他带回。

唐括辩高兴极了，连声说谢，直夸方公子够意思，够朋友，方进石让人把东西给他送回去，这才和他分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