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齐国营地灯火通明,巡逻的将士来往交替,井然有序,看起来和往常无异。
然而此刻的主帐之中,斛律恒伽却正在和两个人大眼瞪小眼,直到片刻之后才吃惊地叫出了声:“苏姑娘?!长恭,我没有看错吧?你把她接回来了?”
“你觉得可能么?”难得看到好友如此失态,长恭忍不住嗤笑出声。
话才出口恒伽就知道自己想差了,刘妈家距这儿可是足有半月脚程,纵然黑风速度再快,也不可能一日往来。但惊讶之余脱口而出,此时想收回却已是晚了,因此下只能狠瞪了长恭一眼,转而歉意地笑着跟那一直静坐不语的白衣女子打招呼:“一时失态,还望苏姑娘见谅。我叫斛律恒伽,是长恭的朋友。”
“监军大人何必如此客气,叫我清颜就好。”抿唇一笑,清颜对斛律恒伽的印象倒是极好。都说魏晋人物最风流,如今一看,眼前之人倒很有几分魏晋遗风。虽说穿着战袍,但举手投足之间都透着一股清贵之气,恍若一副肆意挥洒的水墨画,端的是浊世佳公子。刚才他的小动作可是被她尽收眼底的,想来这般真性情的人也是极易相处。不然长恭也不可能将有关自己的事情通通告知于他。
“呵呵,倒叫清颜见笑了。”恒伽从善如流,随即不着痕迹地斜瞥了面色不善的长恭一眼,继续虎口拔牙:“在你面前我可不敢应大人之称,还是喊我恒伽吧。”不出所料,某人的脸色顿时愈加的难看起来。
轻咳一声,素来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的清颜自然是将那两人的互动都看在眼里,当下只能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长恭,你不是说要和恒伽商量一下对付周国的事情吗?”
很给面子地冲清颜笑了笑,某人总算是恢复如常,摸着下巴一脸沉思的神情:“按你的说法,周国必然会在三日之内出兵进犯,时间虽说略微仓促了些,可我方向来准备充分,应该不会有什么纰漏。”
“什么?三日之内?!”恒伽不由一头雾水:“你们什么时候得到这么精确的情报的?为什么我一点也不知情?”
清颜微笑:“这个就说来话长了,不过我刚从周国营地过来,情报的准确性还是可以保证的。”宇文兄弟近来频繁出入主帐,商议军情,虽然她从没有过问一星半点,但从宇文宪的只言片语中还是可以揣摩出不少东西的。三日,这势必是最后的期限了。
“从周国营地过来?”恒伽觉得自己已经快被面前这两个人弄得无法思考,终于是忍不住出声打断:“好了,来龙去脉我就不问了,你们只要告诉我,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长恭和清颜对视一眼,彼此都流露出胜券在握的笑容:“这就要靠监军大人的配合了。”
是夜,黎明前最黑暗的那段时间。沉寂了许久的齐国营地忽然火光大作,喊声冲天,待得睡眼惺忪的周国士兵缓过神来,却是惊恐地发现齐**队已经在一个戴着狰狞面具的将军的领导下越过黄河,杀伐而来。
“天哪!是齐国的兰陵王!快去禀报将军和大人!”惊呼之声不断响起,原本井井有条的周营霎时乱成了一锅粥。但见那踏着火光而来的赤甲将军,一杆银枪舞得猎猎生风,所过之处带起血线无数,几乎织成一张血网,偶尔喷溅在那狰狞的玄铁面具之上,更衬得一双黑曜石般的眼眸冷若寒星,冰似霜雪,恍若杀神临世,气势滔天。斯人一出,谁敢争锋?不过眨眼功夫,周军沿河一带的防线已是溃不成军,直朝营地撤退而去。
“慌什么?!给我稳住!”就在周军抱头鼠窜的当口,一道厉喝惊雷般炸响,顷刻之间便骇住了一众周**士,令的他们再不敢往后挪上一步,却是周国此行的主将韦孝宽。
面具将军手中长枪一挑,血花四溅,又是一个周国士兵应声倒下。见此,他才满意地停手,转头看向那策马而来的周国老将:“韦将军,我们又见面了。”
韦孝宽一张威严的国字脸上看不出表情,望着面前身姿挺逸的少年,他不禁眯起了眸子:“北齐兰陵王,果真是英雄出少年!老夫佩服!”
“呵呵。”不经意地笑笑,长恭毫不吝啬地褒奖回去:“韦将军宝刀未老才真叫人惊讶,本王今日倒要好好领教一番!”说完,也不多做迟疑,一横枪直接拍马上前。
面对如此挑衅,韦孝宽自是不敢大意,长刀一摆也迅速拉开架势。还不及细想为何对方一改往日的谨慎小心,双方已是火热地交上了手。
而此时相对安宁的周国营地深处,数道黑影一闪而过,守卫的兵士往往还来不及作出反应,就已被人拧断了脖子。
“咔嚓。”又是一声轻微的骨裂声,恒伽看着眼前女子娴熟无比的手法,只觉得自己的脖颈处都微微地疼了起来。而跟在他身后的三个男子,也都是如出一辙瞠目结舌的表情。
没空理睬他们,清颜只顾着小心地把尸体放倒在隐蔽处,然后扫了眼四周,低声道:“绕过这个帐篷,前面就是放置粮草的地方了。”
点点头,恒伽冲后面三人比了个手势,那三人立时分散而开,悄无声息地就冲着清颜所指之处包抄而去。
望了眼营地外围杀声四起的地方,清颜的眉头不禁微微蹙起。韦孝宽乃是北周历史上出了名的军事家、战略家,就连长恭的祖父高欢也可以说是间接地死在了他的手上,对战这等人物,长恭的处境不太妙啊。
似是看出了她心中所想,恒伽轻声劝慰道:“放心,韦孝宽精于谋略,若论马上功夫,这天下能胜过长恭的恐怕还没生出来呢。”而他没说出来的,却是他们自己现今的境地。长恭出战是为了诱敌,从而引开大部分注意力以便于他们动手。所以说,此次行动,他们这方才是危险的关键,一旦失手,功亏一篑。不过以清颜的聪慧,想必即使不用他说出来也是心知肚明的。
“有人来了。”清颜的一声低语将他飘远的神思唤回。两人对视一眼,迅速分开矮身于营帐的阴影处,屏息等着来人接近。他们两个的任务就是掩护方才那三人烧毁粮草,任何意图接近此处的人都必须立刻解决。
听着那并不杂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清颜一边暗暗估计着人数一边拔出了长恭给她的那把短匕,同时冲对面的恒伽使了个眼色。来人不会超过三个,他们两个一起出手会更稳妥些。
恒伽意会,放在腰侧的手也缓缓摸出了一把短刀,看样子,也是随时准备着暴起。
然而那脚步声却是在距他们还有三四步之遥时忽然停住了。接着,一个惊讶的男声毫不掩饰地响起:“咦,这儿的守卫都去哪儿了?怎么一个都不见?”
声音虽然不大,但听在清颜耳朵里却是不啻惊雷。那熟悉的语调,分明是宇文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