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日,京郊大营主帐之中,段韶看着眼前出落的愈发英挺俊美的少年,忍不住啧啧出声:“都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你小子在塞外的一年多看来也不是白呆的啊,这出手是越来越干净利落了。”一想到先前他们围剿山上流寇之时长恭的不俗表现,他就感慨不已,不知从何时开始,那曾经缠着自己喊段叔叔的小男孩也能独当一面了。虽说少年现在尚还锋芒不显,但他相信终有一天这只雄鹰会搏击长空,自由翱翔!
“说了要速战速决了,还需要犹豫什么。”手中忙碌的动作不停,长恭此时只专注于整理自己的东西之上:“段叔叔,审问那些流寇的工作就交给你了,我要先一步回京。”京中一直没有传来任何消息,颜儿那边也不知道究竟怎么样了,他必须尽快回邺城才行。
“嗯,交给我好了,你安心回去就是。”段韶动了动嘴唇,想出言调笑两句却终是因着他这般忧心不已的模样而改换了言辞。长恭对那个叫苏清颜的丫头在意的不是一点点,他倒真希望这两人能有所结果。只是,他挑眉看了看长恭:“你非得今晚就连夜赶回去?”要知道,自从他马不停蹄地由京城赶来之后几乎就没有好好休息过,如今才刚顺利剿灭了那帮流寇,他就丝毫不停留地赶回去,这样连日辛劳,只怕铁打的人都受不了吧?
“我没有时间可以耽搁。”头也不抬,将最后几本兵书收进行囊,长恭起身就朝外走:“放心吧,我受得住。”
“哎,你这……”下意识地出言劝阻,却发现那人的身影已经快速地消失在了帐外,段韶也只得苦笑着摇了摇头。这家伙,是压根儿就没把他的话听进去吧。
刚转身准备坐下缓缓他那被严重刺激到的一颗心,段韶忽而听到了一阵翅膀拍打的声音。回眸一看,却是一只白色的信鸽优雅地踱进了帐中,脚上缠着布条,嘴里还在“咕咕”地叫唤着。
“这不是长恭的信鸽么。”自语着俯身抓过那白色的小东西,段韶的脸上闪过疑惑之色:“他都打算走了,你还来传递什么信息。”说着,他也不管鸽子的“咕咕”抗议,伸手就扯下了那系着的布条。
“难道是京中传来的消息?”一边想着长恭方才的话,段韶一边将布条缓缓展开。然而才刚看了一行,他的眼睛就亮了。再顾不得其他,他一把掀开帐帘就往外冲:“长恭,你不用急着赶回去了!”
而此时邺城郑司空府的后花园里,一身单薄的清颜正坐在凉亭里静静出神。
凝视着夜幕之上那几点星辰围绕着的一轮圆月,她素来清明的眸子里闪过几许茫然和惆怅。今天居然是十五呢,又是月圆的日子,却不知身处这凡尘的人要几时方可重圆?那远在另一个时空的父亲,现在又在做些什么呢?是在专心致志地研究那些出土文物,还是和她一样,也在思念着再也见不到的人?
她自幼和父亲生活在一起,那身为异国间谍的母亲于她,只不过是儿时记忆中模糊的碎片和那零星的几个童谣音符而已。就连苏恒远,因着她特工的身份关系,从小也并不亲近,直到长大了才有了那么一点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血脉亲情。略有些自嘲地勾了勾唇角,清颜露出一个有些凉薄的笑,连带着周围洒落一地的皎洁月光都变得越发清冷了起来。这样也好,感情不深也就没那么多牵绊,似乎连老天都在为她穿越过来做准备呢。
“原来一个人躲在这里,枉我在郑府四处寻你。”一个比月光更冷的声音低低响起,瞬间便将清颜从失神的状态中惊醒。她循声回首,却看见身着白色锦袍的俊美男子正在不远处望着她,黑色的眼眸恍若深潭,幽暗不见底。
“长广王爷真是好兴致。”依旧抱膝而坐,清颜缩在凉亭小小的角落里一点起身的意思都没有:“不知夜访郑府究竟有何贵干?”
“我说了,是寻你。”几步走进凉亭,高湛的眸子紧紧锁定着她,通身的气息冰一样的冷酷:“你似乎,连礼数都不讲究了?”
“反正王爷也不会在乎,不是么。”微微扯了扯嘴角,清颜笑得很淡。不知为何,在这样的月色之下,她突然就厌弃了一切伪装,不想再动弹,不想再口是心非,哪怕只有一晚,她也想做回自己,而不是这个时代的苏清颜。
“对于一个来历不明的人,这些虚的自然是不那么重要。”不肯放过她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高湛忽然将身子欺近她,一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便扑面而来:“说,你到底是何身份?为何你会武功,还对周**营的内部结构了解的一清二楚?”
轻笑出声,清颜缓缓地侧头看向那张和自己近在咫尺的俊颜,很有几分戏谑地道:“王爷不是已经有答案了吗?何苦还要来问我?”她知道自己一旦被推到人前就势必会有人着手去调查她的身份来历,那她之前为长恭筹谋的那一场偷袭就会暴露无遗。只是她是灵魂穿越,这具**可还是如假包换的苏清颜,任谁再怎么调查她也问心无愧。至于高湛所说的颇有猫腻的两处,随意遮拦一下也就过去了
定定地凝视着她的眼睛,那明亮璀璨到仿佛吸纳了漫天星芒的美丽眼睛,高湛从中看到了前所未有的淡然和从容,更甚者,还有丝丝缕缕的讥讽。而就是这最后一种情绪,忽而将他所有的疑虑全部打消。她不会是细作,所有人都可能是,但她绝对不会。心底里有一个声音不停地这般叫嚣,而高湛最终选择了听从。
“我既然在皇上面前把你和长恭撮合到了一起,那就绝对不会再认为你是周国的细作。”冷然地开口,高湛的话语间却莫名地带上了解释的味道:“只是,你以后最好不要让我后悔这个决定,但凡你有一丝异心,那后果……”
“咱们可以拭目以待。”打断高湛的威胁,清颜复将头转了回去:“若是王爷只是寻臣女讲这个的话,那王爷请回吧。”
漠然地注视着那抹看似纤弱的背影半晌,高湛扔下一句话便起身离开,挺拔的身影在月色下显得格外萧索和落寞。而那一句话,却似将坠未坠的落叶,在空气中打了几个旋儿才逐渐消散开来:“今夜之事,除你我之外,再不得告诉第三人。否则,便是长恭也护不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