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恭前几日來找过本王,”低头望着在自己跟前站定的女子,高湛似是要从她的神态中看出什么來:“你可知道,他是为了什么來的?”
半抬了眸子,清颜琥珀色的瞳仁便毫无保留地映入了高湛的眼中:“臣女不知,还请长广王爷明示。”
面色古怪地凝视了她半晌,高湛却是无端地笑出了声:“你什么时候也学会装聋作哑了?”
暗暗咬了咬牙,清颜对高湛冷面王爷的称号是越发地怀疑起來了,为何自己总能看见他不一样的表情呢?不过想归想,她面上的神色却仍是显出了几分惶恐:“臣女不敢。”
“呵呵,好一个不敢。”依旧保持着那个笑容的弧度,高湛也不再多卖关子,而是直截了当地道:“他想让本王在皇上面前替你们两个说项,好把婚事早日给办妥贴了。”
尽管早就心知肚明,但在听到高湛亲口说出的瞬间,清颜还是忍不住有些发愣。长恭他,果然是跟高湛开了口啊,即便这个人是他最爱重的九叔,为了她,他终究是提了。
此时的高湛自然不会错过半点细节。看她嘴角无意识牵起的微笑,他的心竟仿佛被什么重物坠住,直直地就沉了下去,直沉到无底深渊,再也无法回转。脑海里几乎是下意识地就冒出了一个念头:绝对,绝对不能成全了他们!绝对不可以!
好在清颜回神极快,在留意到高湛转瞬就阴沉下來的脸孔之时,她就已经收敛了自己所有的表情,只在那水样清澈的眸子中残留了一点期待,恍若世间任何一个待嫁的少女一般轻声问道:“那,王爷的意思是……”
期期艾艾的语气,万分期盼的眼神,高湛从來沒有见过如此小女儿情态外露的清颜,短时间内竟有些看呆了。不知为何,此刻的他居然生出一种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满足她愿望的冲动,然而事实上,他也的确这么做了:“放心,沒有人会再为难你们。”
关键时刻,理智往往落后于行动。话才出口,高湛就明白自己输了。因着刚刚下意识的一句保证,他前段日子的百般筹谋都付诸于东流。狠下心无视长恭责问的他,甚至无法硬下心肠來面对她眼底破碎的希望。悔则悔矣,可他又能如何呢?
“真的么?”喜悦地轻呼出声,清颜却是在高湛看不见的地方露出了一个格外狡黠的笑。
“敢质疑本王说过的话,你算是第一个了。”努力恢复成一贯的冷然,高湛语调平淡地道:“既然长恭心系于你,本王自然反对不得。明日本王就进宫面见皇上,把婚期给定下來。”
看來在高湛的心中,长恭的位置还是无人可比的,即便他对自己怀疑至斯,却依旧能为了那一个人而做出让步,也不枉费她今天这一场作秀了。清颜私下念头电闪,面上倒是羞赧地染上一抹绯红:“那臣女就多谢王爷了。”
转过身背对着她,高湛对清颜的这副模样实在是打心底里抵触。挥了挥手,他的语气里不自觉地就带上了几分不耐:“就这样了,你先退下吧。”顿了顿,他似是想起了什么,随即又补上一句道:“王妃那里,你若是不想去就别去了,一场生辰宴而已,沒什么大碍。”
“是,臣女知道了。”乖巧地应了一声,清颜也不管高湛看不看得见,轻盈一礼便向外退去。今日这一趟的收获可是出乎她意料的大,不仅误打误撞解决了婚事问題,还顺带着在胡氏面前得到了高湛的庇护,想來自己以后的日子会过的舒心得多。
而在她离开之后不久,那原本静静伫立着的男子却是转回了身,望着她离去的方向,眼神复杂。
平素的她从來为人淡然,对待自己也是谨慎有加,偶有冲突还敢争锋相对,不管任何事都能平静处之,绝不让他挑出半点错处。可今天,她的表现着实异常,不但锋芒尽敛,还有意识地温驯臣服,实在是……
莫名地灵光一现,高湛漂亮的黑眸在顷刻间便危险地眯起。她居然骗了他!居然当着他的面戏耍于他!她怎么可以,又怎么敢!而自己,偏偏还相信了!
“苏清颜,我当真是小看了你啊……”怒极反笑,高湛俊逸绝伦的一张脸上尽是沉郁之色。咬牙切齿地低语了句,他一甩袖就朝书房疾走而去。哼,说过的话不能反悔又如何?胆敢欺瞒他的人他又怎么可能轻易放过!
随着高湛的离去,这一处僻静的回廊再度沉寂了下來。半晌之后,不远处半人高的花丛后却是猛地转出了一人。但见那人一袭大红色的华贵宫装,妆容精致却脚步踉跄,不是本该在前厅宴客的长广王妃胡氏又是哪个?
“王妃您小心着些!”随侍的一个丫鬟赶紧搀住自家这站不稳的主子,对于方才无意中所见的一幕却是半点也不敢提及。
“滚开!”一把甩开丫鬟扶住自己的手,胡氏几乎是声嘶力竭地咆哮出声:“苏清颜,你个贱人!”
“王……王妃,这话可说不得啊!”慌乱得话不成声,那丫鬟顾不得自己被推倒在地的疼痛,一骨碌爬起來就替胡氏轻拍着后背顺气:“王爷才刚走不久呢,若是让他听见……”
“听见又能怎么样?!”胡氏不依不饶地嚷着,但声音比之刚刚的震怒,已然是小了不少:“本王妃才是这王府的女主人,凭什么王爷偏护着她!哈哈,护着她,护着她!”
那可是自己的夫君啊,是和自己同床共枕了那么些年的人啊,可他刚才说了什么?一场生辰宴而已,沒什么大碍……呵呵,沒什么大碍,生辰宴而已……胡氏几乎快要笑出泪來,她拼尽全力爱着的男人,竟然在一个外人面前说出这样的话,让她这个做妻子的情何以堪?情何以堪啊!
“王妃……”从來沒见过胡氏这般失态的小丫鬟有些不知所措,低声唤着却不知该如何是好。
然而胡氏很快就止住了疯狂的笑,理了理衣裳,整好妆容,她抬步就朝前院走去。只是那低沉而阴寒的嗓音却让仍呆愣在原地的丫鬟遍体生凉:“苏清颜,但凡我在一日,定要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