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娄太后的情况和李嬷嬷的叮嘱,清颜到底还是跟长恭把事情的來龙去脉给说了一遍。虽然他当时并沒有任何的表态,但事隔沒几天清颜却发现他去雍和宫给娄太后请安了,这在以前,可是从來都沒有过的事。所以,从某些方面來说,这祖孙二人之间算是已经开始冰释前嫌了,尽管这层隔阂并不会立刻就消除,但清颜相信,时间是一剂最好的良药。
而在这仅有的好消息來临之时,坏消息也是接踵而至。
先是高演的病情不断恶化,已经快几个月沒有上过朝,朝中的一应事务都是高湛在照料着,俨然已有了只手遮天的趋势。另外,周国与齐国相邻的地方也不是那么的安稳,再加上突厥时不时地小打小闹,北齐的边境之地隐忧不绝。为情势所迫,斛律光和段韶皆是披挂上阵,分别前往两地驻守,而护卫京畿之职,则是托予了平秦王高归彦和赵郡王高睿。
“九叔似乎要开始行动了呢。”难得孝珩有兴致邀清颜品茶,两人相对而坐,自然是不可避免地提起了这个敏感的话題。
清颜展颜一笑,随即埋首于氤氲的茶雾中,让人看不清她的神情:“都决定要动手了,那当然是越快越好,速战速决好像才符合长广王爷的一贯作风吧。”
“呵呵,说的也是。”笑着摇了摇头,孝珩打量着对面女子的眼神不由自主地带上了些许疑惑:“今天长恭可是和大哥一起去了九叔府上呢,你怎么就一点都不担心?”
高湛起事看起來十拿九稳,可难保中间不出现什么差错。孝瑜自不消说,那是长久拥护高湛的忠实人物,但长恭若是牵连其中,万一事败,那就是乱臣贼子无疑。孝珩自不相信聪慧如她,会不知道其中的厉害,所以看她如此淡定从容的模样,他实在是很好奇。
“担心什么?”轻抿了一口涩香四溢的茶汤,清颜那双琥珀色的眸子里尽是清浅的笑意:“长广王爷向來照拂长恭,在这种关键时刻难道反而会拉他下水么?再说了,”放下手中的白瓷杯盏,她的眼神飘得有些远:“他不会不清楚长恭的性子,不一定会支持不说,搞不好就是给自己树了个劲敌。像他那么精明的人,又怎么会干出这种风险无限的事情來呢?”
细细琢磨了一下她的话,孝珩轻挑着俊眉,眸中的笑意却是透出了几分无奈:“清颜,你什么时候看事情能够不这么透彻么?”这一眼望到底的习性,可当真是有些可怕啊,也幸好她不是和己方相对立的人,否则只怕是有的受了。
“抱歉,习惯了,我努力下次不这么直白地说出來。”戏谑地盯着对面俊逸出尘的男子,清颜的回答是半点诚意也无。
“你还真是打击人啊。”执壶为两人再度续上一杯,孝珩也无意再在这个话題上纠缠,转而问道:“对了,你训练的那支暗杀队伍怎么样了?”他是除长恭几人以外的唯一知情者,因此说话间倒也沒怎么避讳。
把玩着面前蓄满了茶水的杯盏,清颜也沒想随口敷衍他,只是有些头疼地道:“体力和速度是跟上了,不过这搏击技巧嘛……实在是有碍观瞻。”
“咳咳……”最后四个字落下的瞬间,孝珩差点沒被嘴里的一口茶水给呛死。咳了好半天才算缓过神來,他颇为无语地看着对面一脸无辜的小女子,有些艰难地开口道:“有碍观瞻?清颜,你确定你沒用错词?”
“呃,哪里用错了?”剔透的水眸眨了眨,清颜仍旧是那副茫然的模样。
“他们是去打仗、是去杀人的,要那么漂亮的技巧干什么?”强忍住抚额的冲动,孝珩争取很耐心地向她解释着:“有碍观瞻也无所谓,只要杀伤力强不就行了?”
“是这样么?”装模作样地摸了摸下巴,在看到孝珩即将崩溃的脸色之时,清颜却是极不厚道地笑出了声:“好啦,跟你开个玩笑。我的意思是,他们的攻击在我看來毫无技巧性可言,攻击效果也是一般,换而言之,那就是不堪入目。”
“呼--”长长地吐了口气,孝珩觉得自己简直要被眼前这小丫头弄得一个头两个大了。说起來,他以前怎么就沒发现她有这么古灵精怪的一面呢?
“嘿嘿,二哥息怒,喝口茶润润嗓子再來训我吧。”狡黠地将他的杯盏推至他面前,清颜笑得很是无良。能够把修养绝佳的广宁王爷逼到这份上,她也的确是很有成就感的。
玩笑开完,清颜却是忽然想起了不久前李嬷嬷说过的话:“广宁王特意來寻太后让她对您多加照拂……”言犹在耳,回响不绝。
抬眼看了看那个素來云淡风轻的男子,她心中的感慨立时就多了几分。在孝珩略感诧异的目光下站起身來,清颜的声音听起來很郑重:“二哥,你为清颜做的一切,清颜都铭记在心,在这里就先谢过了,以后若是有机会,定当百倍奉还。”
在片刻的愣怔之后孝珩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当即就敛了嬉笑的神色,轻声问道:“你都知道了?”算起來,她前几日刚好去了太后宫中,想來是有人多嘴了吧?
“嗯。”点点头,清颜笑道:“全赖二哥仗义援手,我才可以在雍和宫中过上好日子。”
“你这丫头,就是嘴甜!”笑骂了一句,对于她已然知情的事,孝珩倒也不是很在意。随意地转了转手中的杯子,他似乎是在考虑着某些事,以致于整个人都透出了一股颇为凝重的气息,再不复以往的洒脱飘逸。
“二哥在想什么,不妨说來听听,搞不好我还能为你排解一下呢。”再度坐下來,清颜盯着对面的人,虽然语带调侃,但神情却是正经得很。能让淡如风、浅如云的广宁王高孝珩如此慎重对待,想來也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
而听得她这话,孝珩却是意外地表现出了些许迟疑。默默地纠结了半晌,他终是下定决心地一咬牙,对着清颜道:“我想,你或许,可以适当离九叔远一点,不管是现在,还是将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