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对身后一系列的变故一无所知,狰狞的面具遮掩住所有的表情,一杆长枪舞成一团密不透风的光影,长恭现在满心满眼皆是前方尽在咫尺的洛阳城。快了,还有最后一重包围,他就能够赶到洛阳城下了!
一眼瞥到身后已经略微有所损失的队伍,长恭眸底的寒意渐深,手中长枪破空横扫,但凡所过之处,无不见血封喉。不断有周国士兵涌上前來,又不断有人染着血色倒在铁蹄之下,杀到后來,连最英勇的周国士兵都开始忍不住心底的怯意而逐渐退缩。
这个带着狰狞面具的齐国将领,就像是握着镰刀的死神,每一次面无表情的挥动都收割走一大片人命。那种绝对的冷血肃杀,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生生地将他们仅有的斗志碾碎,若不是战场上军令如山,只怕当场就会有人在死亡的阴影之下转身逃跑。
“高长恭……兰陵王高长恭!”终于有人认出那张面具所代表的含义,当即便是抑制不住地惊叫出声。原來,这个胆敢带着这么点人马闯进重阵之内的齐国将领,便是素來威慑四方的兰陵王高长恭!而他们,居然从一开始就沒有认出來!这个如地狱修罗一般的男人,一直以來都是周遭各国士兵的噩梦。和斛律光、段韶等名将不同,高长恭或许资历尚浅、年纪尚轻,可他在战场上的杀伐手段却从來沒有人敢于小觑。那种冰冷彻骨的通天杀气,惊绝骇世,若定力不强之人,恐怕光面对那种气势都会被吓得心胆俱裂。不得不承认,这个男人,就好像是为了杀戮而生的。
在这等士气全消、仅靠军令硬着头皮迎战的情况之下,长恭轻而易举地就解决掉了剩下的最后一重包围,率领着剩余的队伍向洛阳城直奔而去,那鲜艳的红色甲胄沾染上血色,在夕阳的余晖照耀之下显得格外妖冶夺目。
因被围多日而得疲累交加的洛阳守军自然早早地便发现了那一支红色怒潮一般的队伍,此刻见它以锐不可当之势席卷而來,不堪重负的神经几乎无法应对。方才隔得太远,他们并沒能看清那一路厮杀突破而來的艰辛与不易,更何况,被敌军围困了太久,他们早已是草木皆兵,虽说知道本**队服色尚红,但却唯恐是周国为了攻城而想出的诡计。一时之间,竟是任凭城楼之下长恭的人马喊破了嗓子也不肯打开城门。
挺枪立马于洛阳城门之前,长恭转头瞥了眼再度振奋、重整旗鼓围杀过來的周军,玄铁面具之下的剑眉忍不住微微皱起。现在的形势已是十分明朗,若洛阳守军打开城门,那他们便可和斛律光、段韶的队伍对周军形成内外夹击的局面。但如果洛阳方面抵死了不开,那他即使是带领着五百精锐一路冲杀出來也难以避免最后被围攻绞杀的结局。毕竟,什么一夫当关万夫莫开都只是夸大其词,他们再强大也是人,方才的一阵冲锋耗费了太多的心力,再來一遍绝对是不可能的了。
成与败,生与死,忽然就在这一念之间了。
“王爷,他们还是不打算开城门!”轮番吼了一阵,洛阳守军依旧是半信半疑,那扇城门丝毫不见得有动静。看着逐渐逼近的周军,就算是跟着长恭征战多年的精兵都不禁开始生出了绝望的情绪。在战场上,死在敌人的手里不算什么,可如果是死在自己人手中,那就未免太冤、也太不值得了。
摆了摆手,示意他们稍安勿躁,长恭静静抬头,清冽如泉的声音随着风声清晰地传入城楼上众位洛阳守军的耳中:“本王高长恭,奉皇上之命特來解洛阳之围!”同时,他缓缓抬手,第一次于战场之上,众目睽睽之下,取下了那一直覆在脸上的狰狞面具。洛阳此方情况危急,连洛阳太守都在城楼上,如果是他们的话,应该能够认出自己的这张脸。
玄铁的冷硬一点点地移开,随之展露在众人眼前的,是一张姿容绝世、足可让世间所有美丽女子都为之汗颜的脸容。那般样貌,就恍若是集日月的纯粹之态,张扬而热烈,柔美而皎洁,所有矛盾的元素在这里得到最完美的诠释与融合,就连技艺最高超的画师,恐怕也难以描摹全其之一二,直叫人感叹上天造物不公,才会有这般风华盖世的人物出现,把芸芸众生都比落进尘埃,连嫉妒之心都难以生出。
这一刻,风过无声,这方天地似乎都因着这张绝色的脸孔而沉寂了下來。城楼之上,洛阳守军看得瞠目结舌,城楼之下,周国士兵惊得目瞪口呆,甚至是原本打斗正酣的清颜和宇文邕都因着这番异常而不由自主地停下了手中的攻击,下意识地齐齐转头寻找这变故的根源。
视线触及那张连棱角线条都记得分明的脸,清颜略一愣怔之后便不禁莞尔。都说美丽的女子是红颜祸水,祸国殃民,却不想她的长恭竟也有这等世所不及的能力。早知如此,又何须大动干戈,只让他置身战乱中心,展颜一笑也就罢了。须知,有时候绝美的容颜也是见血封喉的利器,是杀人如麻还是任凭老去,便全看这副皮囊的主人如何利用了。
而另一边,宇文邕望着那令天地都为之失色的容颜,却仅仅只是在最初晃了一下神便恢复如常。仿佛在他的想象中,兰陵王高长恭便该是这般模样,也只有这样惊才绝艳之人,才配做他宇文邕的对手。也是从这一刻起,他忽然很庆幸刚才清颜一剑拦下了他的攻击,否则错过了这样的一幕,或许他会抱憾终身。
高长恭,朕这一次是彻彻底底地记住你了,你该荣幸,有朕这样的敌人。
“快快快,快开城门!”在这一地纷乱中,洛阳太守却是第一个回过神來的人,第一时间便是冲着周遭之人惊喜地大吼出声:“是兰陵王爷,真的是兰陵王爷!我们有救了,洛阳有救了!”
他每年都要进京述职,也曾远远地看过这位传说中铁血无情却又容颜绝世的王爷一眼,虽然并不是很清楚,但仅仅只是那一眼的风华气度,便让他经年难忘。此刻再见,又哪有不认得的道理?忆起自己方才的犹豫怀疑,他简直是连一头撞死的心都有了。天哪,他干了什么,居然把兰陵王爷给拦在了城外!若是那位贵人出了什么意外,只怕整个齐国的军民都不会放过他!只因为兰陵王高长恭这个名字,代表着一种不败的荣耀,在北齐所有百姓的眼中,他就是战神,是救世主!有他在,北齐就永远都不会倒下!
“弓箭手放箭!”洛阳此方的守城将领在这时也是确认了來人的身份,当下喜色上脸,便是士气大振地冲着一旁的手下吩咐。兰陵王爷來了,他们有救了,再坚持这么一会儿半会儿又有什么大不了的,跟这群欺人太甚的周军拼了!
“杀啊--”就在城楼之上箭雨纷纷射向周国大军之时,洛阳城紧闭多日的城门在这一刻彻底打开,憋屈了多时的守军部队呐喊着冲出,手中武器更是毫不犹豫地砍向在一番箭攻之后变得有些混乱起來的周**队。娘的,缩在城里窝囊地让这群龟儿子打了这么久,现在该是还回來的时候了!
“弟兄们给我上!”长枪横于身前,长恭也是被这般情状激的有些热血沸腾,仰头发出一声清啸,他一夹胯下黑风便如利箭一般疾射而出,带领着守军和原本的精锐部队再度杀回了周国阵营之中,扬起一片血色如荼。
醒过神來继续和宇文邕缠斗的清颜见此不由轻笑出声,手中的长剑也是不自觉地加重了力道:“宇文邕,你趁早认输吧,这一场,我们是赢定了!”
“哼,凭着区区几个守军和那么点精锐就想破我周国大军?”冷冷地开口,宇文邕手中的大刀毫不示弱地回敬给清颜,眼神中的战意也是越來越浓:“是我小看了他高长恭还是你太有自信?”
“你大可以等着看我所说是真是假。”毫不介怀地一笑,清颜手腕微动,剑尖便是顺势一抖,将宇文邕震退几步。稍一停顿,两人便是再不手软地互相扬起了兵器,而就在这时,邙山方向却是传來了惊天动地的嘶吼之声:“剿灭周军,救我洛阳!”
“怎么回事?!”达奚武等人,竟是沒能打败齐**队么?惊怒之下回头,宇文邕甚至忘记了自己还在对敌,又或者说,他从來就沒有把清颜作为敌人的考虑。然而不过下一秒,他就猛地醒悟过來,只是看到的,却是刺向自己心口的剑尖!
清颜早已注意到他的失误,但出于某种自私的考虑,她是打算斩草除根的,因此根本也就沒打算收手,瞄准了要害,那一剑,誓要取宇文邕之性命!
“清颜!”相隔不远,宇文宪看着这一幕,几乎是目眦尽裂,不管不顾地便是大吼出声。不行,她不可以杀四哥的!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而就是这突兀灌进耳里的一声,让得清颜即便是生死之间都不会动摇的双手在这一刻出现了细微的颤抖,微阖了眼帘,她的剑尖指向便是略微偏移。
剑锋入肉,鲜血淋漓,宇文邕看向她的眼神俱是震惊和失落,却在发现她手下松懈的同时忍痛拔出长剑,一个转身便是纵马逃离。这一次,他是彻头彻尾地失败了,从身到心,体无,完肤。
而他身后,清颜看着委落于地的长剑,在这个时候,心头却是有什么彻底地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