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高夫人的临时起意,清颜陪着她在玄都寺一住就是五天。期间,虽然她因为不放心孝琬那边而特意派了莫非去高府盯着,不过高府毕竟是内门宅院,一个大男人,即便武功再高,也并不适合潜入进去。所以才从寺里回來,她便急急地找了挽秋和迎春,细细地询问起这段时间以來所发生的事情。
“我不在的这几天,府中可有什么异常么?”抿了口自家院里再熟悉不过的茶水,清颜揉了揉眼角,颇有几分疲惫的模样。她并沒有将自己对崔氏的怀疑和戒备表露给任何人,而仅仅只是让这两个丫鬟小心地注意那个院子里的一些情况,尽管很可能会有所疏漏,但也实在是沒有办法的办法。
“奴婢们这两天都按照小姐的吩咐特意留心了河间王爷的院子,不过似乎并沒有什么特别的情况。”挽秋垂手立于一边,虽然并不清楚自家小姐的用意,不过还是秉着很认真的态度回答道。
“什么都沒有吗?”皱了皱眉,清颜对于这个回答似乎并不满意。
“奴婢不曾发现有何不对。”迎春摇了摇头,随即却是想起了什么,不禁有些迟疑地补充了一句:“不过,最近河间王妃好像接连请了几回太医,似乎是身体不太舒服呢。”
“请太医……”清颜以手轻扣着桌面,一脸的沉思:“除了这个以外还有么?”崔氏的身子她不甚了解,具体如何也不好说。
“说到这个,奴婢倒是想起來了,王妃的贴身丫鬟绿萼曾经出府抓过两回药。”被迎春一提醒,挽秋倒也是提出了一点细节:“不过据说是因为府中的库房里少了两味药,奴婢也就沒太在意。”
“她屋里的人出去过?!”猛的站起身來,清颜顿时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脱离了她的掌控,让她莫名地心惊。
“是啊。”有些愕然地看着素來淡定的主子如斯反应,挽秋不敢多问,直接便是快速回答着:“您和夫人去玄都寺的当天便出去了一趟,另一回,好像就在前几天吧。”她和绿萼关系不错,自从清颜吩咐过后便忍不住多关心一些,所以才注意到了这些。
脑海中嗡的一声响,清颜当即就朝孝琬的院子而去,如果不是她神经质的话,那必定是有事情发生了。该死的,枉她千防万防,居然还是在这节骨眼上出了差错!
然而脚下的步伐才刚跨出,便有自家院子里的小厮跌跌撞撞地闯了进來,脸上的惊惶之色令人心惊:“王妃,不好了,宫里來人要抓河间王爷,说是王爷密谋造反呢!”
“慌什么!”厉声喝止住他,清颜冷眼扫了一圈院子里面色各异的众人,一股无形的威慑顿时弥散而开,生生压住了那即将失控的局面:“高府的主子们可都还在呢,就算天塌下來也不用你们顶着,还不回去各司其职,一个个杵在这儿干什么!”
从未见过平素浅笑嫣然的兰陵王妃如此疾言厉色,一院子的人霎时都惊地跪伏而下,待发现沒自己什么事的时候才连忙齐声应着,然后低头干起自己的事來。这话说得沒错,主子们的事自有主子们去管,他们可沒那个胆量多过问,还是保住自己的小命要紧。
眼看一语震住众人,清颜这才撇开目光,转而加快脚步向孝琬的院子而去。宫里居然明目张胆地來人了,这是有了明确证据的意思么?可是,怎么可能?她明明都派人盯着的呀。难道……
一双美目迸射出凛冽的寒光,她步履生风,几乎是片刻之间就将那带路的小厮落下了一大截。原本一盏茶的路程被她硬是缩短了一半,及至赶到院门口时,正看到高湛身边的禁卫军统领带了孝琬出來。而他们身后,紧跟着搜查的禁卫军队伍以及和自己一样闻声赶來的高夫人和广宁王高孝珩。
“三哥!”出声喊了一句,清颜望着那虽未上镣铐却明显是被押解着前进的孝琬,脸上的神色尽是不忍。
“清颜?”似乎沒料到她会这么快赶來,孝琬稍稍愣怔了一下,随即却是露出了一个有些勉强的笑容:“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太上皇可毕竟是我的九叔呢,把事情查清楚了也就好了。”
把事情查清楚?清颜一眼瞥到他身后被人搜查出來的各式兵器和旗帜,眼神便不由地再度凝重了几分。这些东西可是携带不易,她的人既然都沒有察觉出半分,那就说明这是一场早有预谋的陷害。要等待事情水落石出,这又谈何容易?
“兰陵王妃,属下不过是按照太上皇的旨意行事,还望您不要为难小人。”一脸郑重地上前几步冲着清颜拱了拱手,禁卫军统领赫连辅玄对于面前的这个女子却是不敢太过放肆。
且不说她是冷面修罗的夫人,便是她那日仗剑闯宫、当着高湛的面大打出手还全身而退一事,就能知道这个看似纤弱的王妃并不是好相与的角色。他充其量也只是高湛身边用惯了的一个打手而已,还沒那个胆子对这种贵人不敬。
“为难你?”抬眼看了看他,清颜冷哼了一声便自动退开:“赫连统领请放心,本王妃可还不敢得罪太上皇身边的红人。不过,”她语音微顿,随即却是带上了一抹不容置疑的坚定:“本王妃要跟着你一道进宫见太上皇。”
“这……”赫连辅玄顿时哑然。事关重大,他区区一个禁卫军统领,又哪里敢轻易应承?
然而还不等他想出个子丑寅卯來,一旁孝珩的声音便是淡淡响起:“那正好,赫连统领,本王也正有此意,我们一起进宫见太上皇。”
他不清楚上次栖月宫的事,可这并不代表他猜不到。眼下这种敏感时刻,即便是为了孝琬,他也不敢再让清颜一个人犯险。方才宫里一來人他就第一时间通知了长恭,想必也该快到了。
完全沒有料到这高府的主子一个比一个难缠,赫连辅玄一时之间也有些傻眼。考虑到要尽快回宫复命,他也不能在此多过耽搁,否则等到那兰陵王赶回來就更走不了。
而这个想法一经生根便再也拔除不了,他当下便是一咬牙,直接挥手让人将孝琬带走:“既然两位心意如此,那属下也不敢多过阻拦,这便一起入宫吧。”说完,他也不再拖延,抬脚便是当先离开。
而听得他这一句,清颜和孝珩不禁对视了一眼,然后便一前一后地跟着离开。只是清颜落在后面,才走了两步便是停了下來,朝后扫了一眼院中余下的人,发现其中并未有崔氏的身影,脸上的神情更是沉得将要滴出水來。
“清颜,怎么了啊?”原本便是心急如焚可偏偏什么都做不了的高夫人正站在原地看着那一行人离去的背影泪眼婆娑,见到她停得突然,不由下意识地便出口询问。自己才刚从玄都寺回來,本就是什么都摸不着头脑的状态,却偏生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叫她如何安得下心來!
知道高夫人现在的身体状况并不能承受过多的刺激,清颜也只能回以安抚一笑,却是柔声说道:“无事,母亲,您在家带着正礼等我们消息就好,我们一定会带三哥回來的。”
“好。”听得她这一声保证,高夫人瞬间就如同服下了一颗定心丸,当即便是满怀希冀地点了点头。不知为何,面前这女子明明还在稚龄,可仅仅三言两语就让自己在不知不觉中稳下了心神,那话语中安定人心的力量简直叫人难以抗拒:“清颜,你要相信我,你三哥是绝对不会做出这种事情的。”
“嗯,我知道的。”轻笑着应下,清颜再不停留,身形一展便是直接掠了出去。徒留高府的一众人滋味难辨地呆在原地。
而此时的栖月宫中,一脸冰寒的高湛正盯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女子,那眼神锐利地像是要将她看出一个洞來。
“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些什么吗?”终于,在这样诡异的寂静氛围持续了好久之后,他一如既往毫无感情的嗓音沉沉响起,沾染着让人不敢忽视的阴森与戾气:“你可明白,你现在告发的人是谁?如果他出事,你的结局,应该也好不到哪儿去。这样的话,你还要坚持么?”
本就乱成一团的脑子被这样恍若地狱勾魂使者的冷酷嗓音一激,那跪到近乎麻木的身子当下便是控制不住地开始哆嗦。然而崔氏最终还是努力克服下了心中的恐惧,迫使自己抬头看向跟前那仿佛神祇一般的俊美男子:“臣妾很清楚自己在说些什么,但为了防止夫君犯下千夫所指的恶行,臣妾还是不得不这么做。”
话语坚定,语气决然,端的是一副大义灭亲的凛然姿态。似乎,并不容得任何人有任何怀疑。
高湛闻言,却是在嘴角扯起了一个颇有些玩味的弧度:“是么?这么说,孝琬该庆幸有你这么一个明辨是非的贤妻啊。”
有些弄不清他语气间的不明意味,崔氏索性只低了头不做声。就在两人之间的沉默再度盘旋而开的时候,殿外却是适时地响起了赫连辅玄的声音:“启禀太上皇,河间王带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