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交谈间,前來赴宴的王公大臣也是越聚越多。长恭偶然抬头,却恰好对上了和士开看过來的眼。
“兰陵王爷,好久不见,您总算是回京了。”笑容可掬地走近,和士开向着眼前的绝美男子拱了拱手,一副很是恭谨的模样。
仍然端坐不动,长恭连眼角都沒有给他一个,语言之间极为轻慢:“本王回京与否,似乎与和大人关系不大吧?和大人有话就直说,用不着拐弯抹角的。”
“呵呵,王爷言重了,微臣岂敢。”面色如常,和士开竟是连半点动怒的迹象都沒有:“微臣只是來跟王爷道个喜,恭贺王爷再立战功!”
“那就多谢和大人了。”微微颔首,长恭显然不打算再跟他继续交谈下去,三言两语就想把人给打发掉。而孝珩,从头至尾一言不发,只视若无睹地轻抿着杯中的酒水,一脸的若有所思。
张了张嘴,和士开好像还想说些什么,但碍于某人愈发冰冷的脸色,终究是沒有开口。无奈地再度行了一礼,他径直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一反常态地不曾理会周遭的寒暄之声,只一个人静静地坐着出神。
孝珩眼神不错地注视着那个角落,良久之后才对着身边的长恭重新开口:“和士开这几年來,似乎变了很多。我一开始还以为他是在玩什么把戏,现在看來,大抵是真的了。”
“哦?会么?”听孝珩这么一说,长恭才有了认真打量他的心思。状似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中的酒杯,他的眸光不着痕迹地扫过对座,只一眼,就不由地生出了诧异之心。
依然是记忆中那张憎恶到极致的脸孔,英俊白皙,甚至还带着点文人雅士特有的斯文与风流。不过也不知道究竟是因为什么缘故,和士开整个人看起來竟是莫名的憔悴与消瘦,若不是对他怨毒至深,长恭简直无法把眼前之人跟多年前那个意气风发的奸佞小人联系在一起。按理说,在高湛去世之后,他在朝中便说是一手遮天都不为过,本该再上一个台阶的人如此形容,实在是不得不叫人疑虑万分啊。
“自从太上皇驾崩之后,胡太后跟他的往來就少了,而且现在在朝中,不管是穆提婆还是陆令萱,都铁了心地要对付他,再加上皇上对他也不怎么信任,想必,这些年明里暗里的,应该也是被折腾得够呛吧。”食指抵着下颚,孝珩压低了嗓音,事无巨细地跟长恭报备着京中的境况:“另外,还有一件事情很有些奇怪。”
“什么事?”凝神细听,长恭从不认为孝珩会讲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能让他都这么慎重说明的,肯定是关键所在了。
“在你和段将军私自赶去定阳的时候,我和恒伽都接到了清颜的加急信,要我们想办法迫使皇上下旨救援,好使你们的调动名正言顺,不再束手束脚,也省得战后授人权柄。我当时不便出面,所以便联合了赵郡王一起,才算是顺利完成了任务。”回忆着当时的场景,孝珩的眼底仍然有着些许轻微的不解残存:“而在这个过程中,和士开帮了很大的忙,若沒有他的推波助澜,我们根本不可能仅用三言两语就敲定这件事。”
这也是他一直以來都沒有特别针对和士开的原因。不知道为什么,明明那个胡人就是害死孝瑜和孝琬的凶手,可他却时常都因在他身上感觉到一种极度哀恸的情绪而狠不下心。直觉告诉他,和士开,或许并不像他们看到的那般十恶不赦,但无论怎样,他杀害他的两个兄弟是不争的事实,就算不是仇人,也决计成为不了朋友。
“还有这样的事?”好看的眉头下意识地挑起,对于这个插曲,长恭倒也是很意外,联想起高湛生前曾对他说过的话,他忽然就有一种感觉,莫非,这个和士开是在遵从九叔的意思保护他和清颜?只是,这样的可能性大么?尤其,是像他们双方这种几乎势同水火的关系?
“皇上驾到!”就在长恭和孝珩彼此沉思的当口,姗姗來迟的小皇帝高纬终于是现身了。
一手揽着一个身段妖娆、眉目如画的年轻女子,高纬那张酷似其父的脸孔之上尽是满不在乎的笑容。随意地挥了挥手,他一边搂着女子在上位坐下,一边示意跪伏了一地的臣子起身:“好端端的宴会,都别忙着行礼了,该怎样就怎样吧,不用拘着!”
“谢皇上恩典!”利索地答应着站起來坐回原位,北齐群臣似乎也对这样的场景见怪不怪,眼观鼻鼻观心,都等着小皇帝接下來要说的话。
“兰陵王此次大战告捷,一举攻破周国和突厥的大军,救我齐国于危难,实在是功勋卓著啊!”一眼便注意到在乌压压人群中显得鹤立鸡群的绝世男子,高纬眼眸一亮,当即便是毫不吝啬地开口夸奖。
于他而言,长恭并不仅仅是齐国的王爷,更是他自幼喜欢和崇拜的堂兄。这样的一个人,能够凯旋归來,确实是很值得高兴和庆祝的一件事情,至于其他的,就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了。
“皇上过誉了。”一脸平静地站起身來,长恭朝着上座之人一拱手,当即便是不卑不亢地回答道:“此次战役,斛律将军和段将军也是功不可沒,微臣着实不敢居功自傲。”
斛律光和段韶换防的时间不久,所以这次都沒有回京,相关的军情回禀任务自然就落到了长恭的头上。而对于论功行赏,他素來不太热衷,能够推脱到一点当然也不错。
“皇上,兰陵王和两位将军都是谦逊之人,哪里能禁得起您这般赞赏!依臣妾说啊,不如都重赏算了,反正也是我齐国的人才,您怎样都不亏的。”高纬尚未來得及开口,他怀中的女子忽然就娇笑着出了声。那柔媚婉约得恍若可以蚀骨化心的嗓音,几乎是在瞬间就把大殿上的目光给勾走了一半。
长恭眼神略一凝顿,就听到孝珩低若蚊蝇的声音轻轻响起:“她就是皇上的新宠冯小怜,因为她,连皇后娘娘都被皇上给暂时禁足了。”
当今的皇后娘娘正是斛律光的小女儿斛律婉仪,是当年高湛亲口许下的婚事。只是,恐怕谁也沒想到,斛律将军还正当权呢,他的女儿在婚后沒几年就已经开始式微了。
事实证明,高纬对冯小怜近乎是言听计从。这大肆封赏的主意一出,高纬很快即贯彻落实,长恭虽然略感荒唐,却也不好多说什么,在晚宴结束之后便和孝珩匆匆地出了宫。
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处理,实在是沒有心思跟其他不相关的人瞎耗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