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长恭到达皇宫之时,一身戎装的斛律光业已赶來。他今日本就是要进宫述职的,却不想在半道上碰见了前去传信的孝珩,得知琅琊王率兵逼宫,当即便是一路打马狂奔了过來,连回府换衣服的时间都沒有,这才显得如此行色匆匆。
“长恭,你怎么还沒离开邺城?”浓眉皱起,斛律光一把勒了马缰,看向面前之人的神情就很是不解:“清颜丫头那里……”
“斛律叔叔,此事说來话长了。”苦涩一笑,长恭也是随即策马靠近了几步。一眼瞥见四周都是心腹之人,他便低声将事情的來龙去脉给说了一遍,脸上的无奈与焦虑,分明地呼之欲出。
“原來是这样。”大体明白了些东西,斛律光细细思量了一番,却是很快就朝长恭摆了摆手:“既如此,你就更要先行离去了。快走吧,京中的事有我在呢,用不着担心。倒是长安那边,宇文邕可不是个良善之人,光凭莫非他们,绝对应付不过來。”
“斛律叔叔……”剑眉微拧,长恭显然也知晓其中的出入。只是,小俨和皇上如此明目张胆地撕破了脸皮,这事,到底要如何收场呢?还有和士开,想不到那样一个见风使舵惯了的人,到最后也是落得个身首异地的下场,竟是沒等得及当年清颜给他下的毒发作便去了。世事无常,老天真是无时无刻不在拿人开玩笑啊。
“不会有事的,都交给我,你快去吧。”面容慈和地看着那马背之上恍若玉树临风的绝美男子,斛律光的眼神不由自主地便流露出丝丝感慨:“长恭,高家再也禁受不起半点打击了,你和清颜丫头,斛律叔叔更是哪个都不想失去,所以此行,务必要小心谨慎啊!”
郑重地点了点头,回望着这个亦师亦父的忠厚长者,长恭的心底也是有着十分的触动:“我知道,斛律叔叔放心!”说罢,他也不再犹豫迟疑,抱拳行过一礼,手中马鞭一扬,座下黑风就如同狂风一般呼啸着离去,很快,就消失在了众人的视野之中。
直到那一人一马的身影远到再也看不见,斛律光才缓缓收回了目光。定了定心神,他沉肃了面容,一夹马腹就朝内宫行去:“走吧,我们去看看,究竟发生了些什么,要惹出逼宫这样的大事來。”
而此时的周国皇城长乐宫中,清颜照常一曲抚罢便坐在窗前沉思不语。
半个月了,她每日抚琴高歌,已然有了那么久的时间。就连这皇城中的人都开始议论纷纷,说她这新入宫的美人是为了借此勾住皇上的心,好独占皇上的宠爱。这样高调的红颜祸水,想必,民间也该有所风传了才是。可为何,宫外到现在都迟迟沒有任何动静传來?难道说,是她想错了,长恭他,其实并沒有來长安?
随侍一旁的霁月姑姑自然是不知道她心里的百转千回的。此时的她,看着清颜似乎单薄纤弱地能被一阵风吹走的身形,一双温和的眼眸中就忍不住闪过疼惜:“姑娘,再怎么喜欢抚琴,也不能不顾念自己的身体啊,若是让皇上看见了,只怕又要心疼了。”
这些日子,虽然日日进补,但姑娘的身子却是仍旧沒有任何起色。其实她也清楚,这事是皇上做得有些过分了,给好好的一个女子下软骨散不说,还变相地把她囚禁在这长乐宫之内,从不允许踏出,更不允许有除他批准之外的人进入。花一般的年纪,花一般的人品,即便放眼天下,又有哪个人,会容忍得了这些?姑娘一直郁郁寡欢,倒也是在情理之中的。
只是她不明白,这两个人近段时间明显相处得很是融洽,为何皇上对姑娘的防备还是不肯有半点的松懈?而且软骨散这种重药,真的有必要用在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身上么?她始终觉得,苏清颜纤弱无害,根本就是个养在深闺、水一样柔和、云一般清淡的美人,不晓得她究竟有何胆量,能几次三番将皇上惹得暴怒不堪。
“心疼?”似笑非笑地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清颜的嘴角微微翘起,显示出一个轻讽的弧度:“他若是真懂得什么叫心疼,那他也就不会困我在这深宫之中了。”
这后半句话,她说得很轻,轻到除了她自己,谁也沒有听见。
“对了姑娘,宫里的人都在传,说是你的琴音与歌声吸引了皇上,所以他才会天天來长乐宫看你,连其他地方都很少去呢。”眼看自己似乎不小心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霁月姑姑很有眼力见地就换了话題:“所以啊,现在各宫的主子,无论以前受不受宠,如今可都在学着你弹琴唱歌,连曲子什么的,都一字不改地照搬过去,真正是好笑极了!”
西施蹙眉捧心是美,可东施效颦就不伦不类了,也亏得那些女人挖空了心思,竟连这样的馊主意都想得出來。
“哦,竟有这样的事?”黛眉轻挑,清颜不经意地抚了抚琴弦,看似只是有些怀疑:“我的曲子,能受欢迎到这种地步?”
难得看见清颜会对一件事情表现出格外的好奇心,霁月姑姑自是乐得继续往下说:“奴婢可不敢有半点夸大的地方,听说啊,姑娘的曲子都盛行到宫外去了,有不少乐师都说曲子新颖雅致,叹息着说可惜不能拜姑娘为师呢!”
罕见地展露出一个由衷的笑靥,清颜眸底的情绪看起來却还是淡淡的:“不过是雕虫小技罢了,终究还是难登大雅之堂的。”
新颖雅致么?除了那首《凤求凰》,她这几天唱的很多都是前世会的曲子,來自超前时代的东西,忽悠忽悠这些古代人还不是小菜一碟,重要的是,她的目的能达到就好。居然能在宫外风行到那般地步,倒还真是出乎她的意料呢。
“扑啦啦--”窗外,忽而响起一阵拍打翅膀的轻微响声。清颜下意识地循声望去,却是一只雪白的鸽子正在低空盘旋,莫名地,她就打心底里产生了一丝熟悉之感。
“姑姑,我想喝你煮的鸡汤了。”似乎是心情极好一般,她像个小女孩似的主动开口要求。而巴不得她能把身体养好的霁月姑姑又哪有不肯之理?当即就笑逐颜开地出去下厨了。
整个长乐宫内室,一时之间,便只剩下了她一个。
轻轻打了个呼哨,清颜缓缓地伸出手,果不其然,那鸽子很自來熟地便落了下來,两颗红宝石一样的眼睛滴溜溜地转着,看起來极为的可爱。
“小家伙,果然是你啊!”喜不自胜地抚了抚鸽子的脊背,清颜轻车熟路地自它脚上解下一个小小的竹筒,拿出里面的一张空白字条展开,并放在茶杯里浸湿。看着其上逐渐显露出來的东西,她脸上的笑意便不可抑制地发散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