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蓁很久后才从卫生间出来。
池玉正好打算过来找她,见她走出来问,“怎么这么半天呀?”
岑蓁藏起情绪,若无其事地摇头,“厕所人多,排队。”
池玉没察觉她的异常,挽着她的手说:“蕙姨说我们下榻的酒店有个自助餐厅很不错,你现在也算是明星了,咱们就不去人多的地方扎堆,回酒店吃怎么样?”
“嗯。”
岑蓁没有让任何人发现她短短几分钟内崩塌的心态,她无法想象自己听到了什么,可这一切又那么的真实,她早该想到这样的结果,只是不知哪天开始陷进了他编织的美梦里,以为他不一样,以为自己不一样,以为他们的开始不一样。
原来都是一样的。
强撑着和池玉温蕙吃完晚餐,岑蓁回到房间,坐在沙发上看落地窗外的夜景,脑中一遍遍回荡着女人最后说的那句话:
“做个天长地久的情人。”
她低头将自己埋在双臂里,像一场华丽的梦醒,只剩怅然和可笑。
手机在一旁已经震动了很久,岑蓁终于打起精神拿起手机,看到是孟梵川打来的,指尖颤了颤,还是摁下接听,“喂。”
孟梵川问她在干什么,岑蓁缓缓去打开卫生间的花洒,“有点累,想洗澡睡了。”
孟梵川见她放水要洗澡,叮嘱了声早点休息就挂了电话。
岑蓁又关掉水。
回到客厅里坐下没多久,池玉忽然敲门,“蓁蓁?”
岑蓁疲惫地去开门,池玉进来第一个动作就是摸她额头,“你没事吧?”
“怎么了。”
“少爷说跟你打电话语气不对,让我过来看看你是不是不舒服。”
“……”
岑蓁垂下目光,拼命压住在心底的情绪,“我没事。”
可池玉也早看出岑蓁的不对劲,似乎从下午拍完照就有些魂不附体,她耐心在岑蓁身边坐下,“是不是少爷惹你生气了?”
只有女孩懂女孩。
岑蓁如今一切顺利,风头正盛,又能有什么烦心事?
如果真有,也只能是因为感情。
“他总不会那么小气,还在因为柏延的事跟你闹吧。”池玉想了想又觉得说不通,“可他又让我过来关心你,不像生气的样子啊。”
是啊,他又会这样关心自己。
可明明知道会有怎样的未来,为什么还要对别人做这些没有意义的事。
池玉这样一问,岑蓁竭力掩饰的脆弱露出缺口,可她还是摇头,只是沉默了会,忽然问池玉,“你早过我到公司,知道他为什么会来沪城吗。”
回到故事的起点,岑蓁意外想起宋望曾说过,孟梵川是因为在北城犯了什么错才会被父亲安排来沪城,可在一起这么久,岑蓁从没好奇那是怎样的错。
她开口问,池玉眼神闪烁转到一边,“我怎么会知道。”
岑蓁一眼辨认
池玉在逃避(),“你知道的?()_[()]?『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告诉我好不好。”
“我真不知道,我一个小前台怎么会知道他们大少爷的事。”
“……小玉。”
池玉被她唤得为难,绞着双手半晌,才沉默坐到她身边,“我也只是听其他同事八卦的,是真是假都不知道,说实话我觉得根本不可能。”
“所以是什么?”
又过去很久,池玉才叹气垂下眼说:“他们说孟少爷在北城玩模特被孟董知道,所以才大发雷霆让他来沪城闭门思过的。”
“模特”两个字跃入脑中,岑蓁忽然一惊,后知后觉想起那天在别墅,孟闻喏似乎也曾失言提到过。
当时她说“孟梵川之前那个模”,她顿了顿说是魔鬼脾气,现在想想,如果只是说脾气,又怎么会有那微妙的停顿。
原来她当时要说的是模特……
原来连妹妹都曾经无意中说漏了嘴。
岑蓁低头自嘲地笑了,池玉不知道她笑什么,慌乱解释,“可我觉得少爷不是那样的人,他对你很好。”
岑蓁终于明白为什么温蕙一开始就不对外公开签约她的原因,原来一切都是为了隐瞒北城的孟松年。
隐瞒才在北城犯了错的少爷来到沪城又不听话地找了新的女人这件事。
岑蓁笑:“你说要是我和他的事被孟董知道了,是不是也一样会大发雷霆。”
池玉愣住,本能地维护她,“怎么会,你比模特好多了,你这么好,你……”
池玉也有些语无伦次,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豪门哪有那样好进,越是那样的家庭,对娱乐圈对女明星越充满偏见,池玉早知道岑蓁这条路艰难,顿了顿又懊恼地垂下头,喃喃说:
“你一定会闪闪发光的,不依附任何人。”
是啊,在世人眼里,她这样一个普通人和遥不可及的豪门站在一起,不就是攀附吗。
岑蓁出神地看着窗外闪烁的霓虹灯,想起一海之隔的香港,想起她和孟梵川曾经有过的那些电影镜头般的回忆,忽然间都变得那么讽刺。
宋望早教她现实一点,她自以为学会了,尝试了,没想到却掉进了另一个更加不知天高地厚的现实里。
下午那个女人说什么?
北城秦家?
岑蓁对这些豪门一无所知,拿出手机问乔汀汀北城秦家是谁。
乔汀汀虽然对她突然发来这么一条消息很莫名,但还是告诉她:「易科汽车的那个秦家呀,做汽车的,你不认识人总该认识他们家的车吧。」
岑蓁当然认识。
那他们是真的门当户对,孟梵川爱玩车,未婚妻家又是做汽车行业的,怎么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而她?
一个才出道的小演员,普普通通的教师家庭下长大,她拿什么去妄想站在孟梵川身边?
无力感灭顶而来,岑蓁仿佛一夜间清醒,不知道从前这些日子的自己到底是受了什么蛊惑,竟然那样不知深浅地朝一
()条不可能的路越走越远。()
是她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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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束广告的拍摄,三个人隔天便乘飞机返回沪城。
岑蓁没有对任何人提及昨天在摄影厂卫生间遇到模特的事,显而易见,模特对她说的话是真的,不会有人胆大到去污蔑孟家的人,公司的谣言也不会空穴来风,一切的本质都源于——
它的确真实地发生过。
孟梵川的确和一个模特交往过,因此引起父亲孟松年的暴怒,而父亲暴怒的原因不难猜测。
即将要完婚的少爷在外面风流不羁搞三搞四,要怎么和同样名门的秦家小姐交代?
只是孟松年或许没想到,把二儿L子派到沪城来反省,他依然能“就地取材”,找到岑蓁。
回去的路上岑蓁一直没说话,心好像回到那天梦醒后,断断续续的,撕裂的,隐隐的痛。温蕙中间来问过她一次是不是不舒服,岑蓁摇头,又在心里想。
是不是某天,温蕙也会拿着一笔钱对自己说,梵川要结婚了,你们好聚好散。
她也会是他过往烂摊子的其中之一。
浑浑噩噩地回到君庭汇,池玉原本要陪岑蓁上楼,温蕙却拦住她有所暗示,池玉便懂了,将行李递给岑蓁,说:“你和少爷有话好好说。”
岑蓁根本没听进她在说什么,拎着行李回到家才发现,客厅桌上摆满做好的饭菜。
她茫然麻木地站在厅中间,直到一双手从身后抱住她,熟悉的气息落在耳边,轻松就穿透神经让她沉溺,“池玉说你这两天没吃什么东西,我让厨师过来做了你喜欢吃的,饿不饿?”
岑蓁眼神微动,忍住心底翻滚的情绪,轻轻挣开他,“我不想吃,想睡一会。”
岑蓁没发现,原来只是这样听着他的声音,她都会控制不住地想要拥抱,想要亲吻。
岑蓁想避开他,丢下行李去床上躲着。孟梵川察觉到她兴致不高,跟上来在她身边躺下,“怎么了?”
岑蓁瓮声,“有点累了。”
可孟梵川却扳过她的脸,“不是有话要跟我说的吗,我等一天了,说完再睡。”
岑蓁心沉沉地掉着,故事那样啼笑皆非,她也再难将那些话说出口。孟梵川等了半天,没了耐心般点了点她的鼻子,“蕙姨都告诉我了。”
岑蓁抬起眸,“什么?”
孟梵川微顿,勾起一侧唇角,“你公开说有男朋友的事。”
温蕙那通电话打来,无人得知孟梵川是怎样的心情,守得云开见月明大概便是如此,一直偷偷摸摸不被公开,如今终于等到她愿意对公众承认,孟二少爷人生里称得上高兴的事没几件,岑蓁肯松口,对他而言带来的喜悦无法形容。
可气氛并没有出现想象中的温馨甜蜜。
岑蓁只是应了一声,“嗯,是。”
静了几秒,她轻轻吸气,平静地说:“怕你不高兴才那样编的。”
孟梵川神情顿住。
气氛也在这
()一刻突然冷下来,朝着无法回头的方向冷下去。
“什么意思。”他慢慢敛起唇角的笑意。
“我看得出来你那天不高兴,不想你以后再因为这种事影响心情。”
孟梵川对眼前的女人生出一种陌生感,“岑蓁,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岑蓁抿住微微颤抖的嘴唇,“孟少爷给我这么多机会,我不应该让你烦恼。”
“你可以放心,我只属于你一个人。”
彼此之间好像有一道无形的距离被拉开,孟梵川终于皱起眉:“你把我当成什么在相处?”
“金主啊。”岑蓁轻轻回应他,“孟少爷给了我两次资源,还给我这么大的房子住,我为你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
陌生的字眼落入耳中,像是一场荒谬的笑话,孟梵川浑身血液凝固,不可思议地听笑了,“这就是你要回来跟我说的话?”
岑蓁的理智此刻化作做锋利的匕首,捅向孟梵川的同时,也在深深地捅向自己。
孟梵川是她生命里忽然而至的一场暴风雨,她接受了他的到来,却已经无法接受他迟早会离开。
注定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在越陷越深前,岑蓁会主动放手。
那把刀在心尖上划出淡淡血痕,岑蓁哽住喉头,“嗯。”
“所以你跟我在一起的所有——”孟梵川被刺痛,“都是假的。”
她对他的关心,对他的紧张,在一起时的笑容,羞涩,都是演出来的?
岑蓁面无表情,不看他,过去好几秒才自嘲轻道一声,“难道孟少爷跟我是真的吗。”
孟梵川唇微动,刚要说话,脑中忽然闪过许久前从岑蓁手机里听到的宋望的那句话——
他问岑蓁,这就是你说的资源吗。
孟梵川当时不是没有听到,可他从未朝任何不堪的方向怀疑过,从未想过,原来岑蓁从一开始的靠近就是为了资源。
她所有的讨好,乖巧,迎合,原来是连前男友都知道的资源交换。
一盆冷水兜头浇下,孟梵川忽然间觉得讽刺无比。
从前华洵告诉他女人的主动不是为名利地位就是为人时,他竟然天真地觉得岑蓁绝不是前者。
孟梵川浑身的气场霎时就冷漠了,他缓缓从床上起身,“我倒是没想过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通透。”
岑蓁垂眸,“通透一点不好吗,孟少爷想要什么,我给什么,彼此无拖无欠。”
孟梵川站直,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岑蓁,忽地摘了手表,解开外套,“所以呢,跟岑小姐上床多少钱,你开个价。”
气氛死一样的安静。
半晌。
岑蓁直接坐起来,面朝着孟梵川脱掉身上的衣服,只留最里面的内衣,“不要钱。”
“孟少爷想做的话,现在就可以。”
漂亮的身体暴露在眼前,今天之前孟梵川或许会情难自禁,可此刻看着眼前的人,孟梵川只觉得刺眼可笑,他站着没动,忽而笑着问,“如果给你资源的是另一个人,你也会像现在这样对着他脱掉衣服是吗。”
岑蓁心酸楚地绞成一团,却还是倔强说:“嗯。”
原本就是这样,她没什么好清高的,当初是孟梵川,还是另一个沈泽生,都不会改变她入这个局的最初原因。
她就是为了资源来的。
“我第一次去你家的时候就做好了准备,你忘了吗。”
“……”
孟梵川想起了那枚避孕套。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很好。”孟梵川曾经想过为什么这段感情会得到的这么容易,想过可能是缘分注定,想过可能是她低谷期自己的陪伴,想过各种各样的原因,唯独没有想过,原来所有的顺从都只因为他是孟梵川,他是高高在上的豪门少爷,他有花不完的钱和资源。
别无其他。
真相丑陋,却又这般合情合理。
孟梵川往床后退了两步,冷冷地看着岑蓁。
“岑蓁。”
他再一次,却再无任何爱意地说出那句话,“你真了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