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身上下都很痛,也很疲惫,什么都记不起来,就连掀开眼皮都十分吃力,沈一饷只想继续这么睡下去,但是他不能就这么睡,他好像忘记了什么,不能睡,他要起来。
对!是黑阗!黑阗怎么样了?
沈一饷一下清醒过来,费力的睁开眼睛,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饷饷!你醒了?!”
一直在旁边看护着他的沈嘉屿立马站了起来,又激动又欣喜的叫来护士。
“护士!护士!我儿子醒了!”
沈一饷抓住沈嘉屿的衣袖,费力的张开口,“......”他能发出的声音实在太微弱了,沈嘉屿低下头侧耳靠近他嘴边,“饷饷你说什么?”
“黑...黑阗。”
沈嘉屿浑身一僵,脸上的笑意转瞬即逝。
沈一饷捕捉到沈嘉屿脸上的表情变化,心瞬间就沉了下来,他紧紧抓住沈嘉屿的衣袖,挣扎着就要爬起来,“我要去看他!”
沈嘉屿连忙拉住他,着急道:“你不要动,你身上还有伤口,等会伤口裂了怎么办?!”
沈一饷不管不顾,咬牙忍痛想要起身,就算是爬他也一定要找到黑阗。
沈嘉屿心一酸,差点落泪,“他没事!”
沈一饷手一顿抬起头看向沈嘉屿,眼睛出奇的亮,颤声问道:“真的?”
沈嘉屿忍着泪,点点头,“真的,你好好休息,等你好一点我就带你去见他。”
沈一饷松了一口气,也再也支撑不住径直往后倒去,幸好沈嘉屿即使扶住他才没让他再次受伤。
护士也赶了过来,检查了一番确定没有异样,只是看到隐隐渗血的纱布忍不住道:“病人动作小心点,伤口很容易裂开的。”
沈嘉屿连忙点头,“好,好。”
护士点点头,看向沈一饷问道:“伤口痛不痛?受得了吗?”
沈一饷疲惫的闭上眼,轻轻的点点头。
护士继续道:“受不了的时候就说。”
沈一饷这下没了动静,直接昏睡了过去。
沈嘉屿有些担心,护士看了看道:“没什么事,让他好好休息吧。”
沈嘉屿点点头,把护士送了出去,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回头看了眼沈一饷,叹口气,往另一间病房走去。
“咚咚——”
李助打开门,看到一个陌生的男人有些诧异,“先生你找谁?”
沈嘉屿透过门缝看向屋里,张开嘴,却又不知道从何问起,犹豫了半天还是开了口,声音一场沙哑干涩:“...黑阗醒了吗?”
李助更加奇怪,心道难道这是少爷的朋友?但是年纪看着也有四五十了啊。
“少爷还在昏迷,你有什么事吗?”
沈嘉屿摇摇头,低着头慢慢往回走。
李助疑惑的关上门回到屋里。
黑靳以为是医生巡查,见李助一人回来,问道:“医生呢?怎么没进来?”
李助摇头,“不是医生,是个奇怪的男人,问少爷怎么样了。”
坐在旁边的黑慎猛的抬起头,站了起来快步往外走去,叶秋一脸怨恨的看着黑慎的背影。
李助还有些摸不清头脑,一脸疑惑。
“嘉屿!”
黑慎一开门就看到了在走廊里缓慢行走的沈嘉屿,立马叫住了他。
沈嘉屿听到他的身影浑身一震,然后头也不会的快步往前走。
黑慎跑着追了上去,拉住他的手臂:“嘉屿!”
沈嘉屿用力甩开黑慎的手臂,表情像踩到了屎一样的嫌弃,但是又带着一丝恐惧。
黑慎手一顿,最终还是松开了沈嘉屿,“...对不起。”
沈嘉屿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开。
黑慎看着他的背影苦笑。
二十年了,还是不肯原谅他吗?
回到屋里沈嘉屿长长吐了一口气,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走到了床边,静静看着熟睡的沈一饷,脸色复杂,为什么呢?为什么偏偏是他呢?难道他们真的要纠缠一辈子不可?
次日
休息了一夜了沈一饷第二天悠悠醒来,脸色还是一脸的苍白,但是没了死气,看起来虚弱但是有了生气。
沈嘉屿一个晚上没睡,清晨的时候才睡着了一会,医生早上来查房的时候就又醒了。
“医生,和我一起送过来的那个人怎么样了?”
沈一饷已经能开口说话了,虽然声音很沙哑,但是能让人听清楚了。
医生对他们两人记忆深刻,送到医院来的时候两人的紧紧抱着一起,费了好大的劲才把两人松开。
“他呀,脱离了生命危险,不过现在还没醒。”
沈一饷彻底放心下来,没事就行,“我能去看看他吗?”
医生摇摇头,“你现在这个情况最好卧床休息。”
沈一饷皱起眉头,但是也无可奈何。
医生走后,沈嘉屿起身走到沈一饷面前,看着他起皮的嘴唇,轻声问道:“渴不渴?”
沈一饷点点头,沈嘉屿给他倒了杯水,用勺子喂到他嘴边。
沈一饷很不习惯被人这么照顾,抬手要自己拿却发现手连抬起来都很困难,更别说要拿勺子了。
沈嘉屿轻声道:“喝吧。”
沈一饷盯着嘴边的勺子别扭的张开嘴。
“行了。”
喝了小半杯水沈一饷摇摇头,不喝了。
沈嘉屿也不勉强,把杯子放好,给他掖好被子,问道:“饿了吗?”
沈一饷摇摇头,满目忧愁,看不到黑阗他始终没办法放心。
沈嘉屿垂下头,看着光可鉴人的地板,沉默了许久,最后终于开了口:“你们在一起多久了?”
沈一饷扭过头惊讶的看着沈嘉屿,随即就坦然了,他和黑阗的事他也无意隐瞒,如果沈嘉屿想知道的话并不难:“之前分开了一段时间,最近才复合。”
沈嘉屿摇头苦笑,满脸沧桑,“跟我说说你们的事吧。”
沈一饷愣了一下,没想到沈嘉屿并没有阻止他们在一起这事。
沈嘉屿感受的沈一饷诧异的目光,勾起嘴角无力的笑了笑,“说说吧,爸爸想听听。”
沈一饷点点头,舔了舔嘴唇慢慢回忆起从前:
“高二那年我转到附中和他同班,我们就是那个时候认识的,但是不熟。直到我和人打架那次,他帮了我,我们才开始熟悉起来的。慢慢的,我们感情越来越好,直到过年那天,他跑来找我,也是那天,我才明白了我们两个之间的关系。再后来,我们就在一起了,考上同一所大学,一起住,但是那年寒假,他回家之后再也没出现,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我怎么找都找不到他。”
说到这里,沈一饷停了一下来,眉头微微皱起,这段回忆实在令人不愉快。
“一直到今年,我们在江市重逢。”
沈嘉屿眉头皱了起来,“这些年你就没想过再找个人?”说完沈嘉屿自嘲的笑笑,这二十年他不也是一个人这么过来的。
沈一饷摇头,只要他和黑阗之间的事一天没解释清楚他就一天没办法放手。
沈嘉屿苦笑一声,低下了头,他该怎么办?又或者说,他又能怎么办?
“你会阻止我们吗?”
沈一饷看向沈嘉屿,慢慢开了口。
沈嘉屿抬起头看着他,眼中满是泪水。
沈一饷一惊,沈嘉屿摇摇头,无语凝噎。
“唔——”
黑阗眉头紧皱脑袋也不安的晃动着,毫无血色的双唇喃喃自语不停张张合合,似乎在呼唤着什么。
一直注意着他的安冉立马走了过去,紧张的说道:“阗阗,你醒了吗?”
在旁边守着的黑靳以及黑慎和叶秋立马冲了过来,围住病床着急的看着黑阗,李助则连忙去通知了医生。
“一...唔,别哭...”
黑阗还在不停的说着什么,安冉低下头仔细听着他说的话:“一饷...一饷别哭...一饷...”
安冉眼圈泛红,柔声道:“他没事,他没事,你要快点醒过来才能见到他。”
叶秋浑身一震脸色灰败,看着黑阗的眼神十分复杂,她恨沈嘉屿,也恨一直对沈嘉屿念念不忘的黑慎,可是现在,她的儿子竟然爱上了沈嘉屿的儿子,甚至为了他可以连命都不要,连昏迷不醒的时候还念着他的名字,她怎么能不恨!
或许是昏迷着的黑阗听到了安冉说的话紧紧皱着的眉头终于松开了,表情也平静了下来,这次似乎终于能安心睡着了。
“医生来了。”
李组领着陈医生一群人浩浩荡荡的走了进来。
黑慎立马回头,道:“陈医生。”
陈医生点点头快步走到病床前,“病人刚才醒了?”
安冉道:“眼睛没有睁开,不过一直在说话,现在好像又昏过去了。”
陈医生点点头给黑阗检查了一遍。
“病人应该很快就能清醒了。”
安冉松了口气,带着哭腔道:“活着就行,活着就行。”
陈医生点点头,转身看向黑慎道:“我已经把黑阗的病例发给国内外的专家了,他们现在也研究治疗方案,不过一切都要等到黑阗醒过来看看具体情况。”
黑慎点头,拍拍陈医生的肩膀,道:“辛苦你了。”
陈医生摇摇头,继续道:“病人醒了再通知我。”
黑慎点点头,让李助把人送了出去。
“你们在这守着一天了,先回去休息,明天早上再过来吧。”
送走了陈医生,黑慎对着三人说道。
黑靳点点头,安冉的确该好好休息了。
叶秋冷哼一声,讥讽道:“我们都走了你好去找那个沈嘉屿是吗?!”
黑慎皱起眉头一脸疲惫,他摇摇头,无语。
安冉面色尴尬,她也是今天才知道这些始末的,实在太过荒诞了。
黑靳拿起外套给安冉披上,“走吧。”
安冉点点头,对着黑慎和叶秋道:“大哥嫂子,我们先回去了,明天一早我们再过来。”
叶秋冷着脸看着黑慎,似乎一定要问出个是非黑白来。
黑慎不理会她,把两人送到门口,“回去好好休息。”
黑靳点点头,揽着安然走了出去。
巧的是,沈嘉屿正好从病房出来,三人俱是一愣。
最后还是黑靳开了口,问道:“一饷怎么样了?”
沈嘉屿回过神忙道:“一饷已经醒了,没什么大事,那。”说到着沈嘉屿顿了一下,黑靳明白他的意思,立马道:“黑阗刚刚也醒了一会,现在又睡过去了。”
沈嘉屿点点头,心里的大石头终于掉了下来,醒了就好。
“对了,一饷就你一个人在照顾吗?”黑靳看着沈嘉屿手里的一次性餐盒问道。
沈嘉屿摇摇头,看了眼屋里道:“请了一个护工。”
安冉轻轻叹口气,黑靳牵住她的手对沈嘉屿道:“我们先回去了。”
沈嘉屿连忙点头,“再见。”
黑靳道:“再见。”
回到屋里后,沈嘉屿看着躺在病床上忧心忡忡的沈一饷忍不住道:“我刚刚碰到黑阗他叔叔了。”
沈一饷迅速转过头看向沈嘉屿着急的问道:“黑阗怎么样了?”
沈嘉屿倒了杯水,轻声道:“他们说黑阗刚才醒了一会,现在又睡过去了,你不用太担心。”
沈一饷点点头,但是没亲眼看到黑阗他始终不能彻底放心。
送走黑靳夫妇后黑慎回到屋里,叶秋还站在原来的地方,冷冷的质问着他,“你说话啊!是不是我一走你就要去找沈嘉屿!”
黑慎一脸厌恶的挥挥手,“现在黑阗还昏迷着,我不想和你吵。”
叶秋冷笑道:“你还知道他是你儿子!?”
黑慎坐回沙发上不语。
叶秋愤怒又悲伤的看着黑慎,三十几年了!这个男人就对她一点感情都没有吗!?他的心到底是有多冷!就算她捂的是块石头这三十几年也能有点变化了吧!可是黑慎呢,对她就只有厌恶吗?!
她也真的累了。
“黑慎,我们离婚吧。”
就算放手,她也不能让他好过,她知道,他再过几年就要退休了,这个时候离婚对他来说无疑是重创。
黑慎听到这句话果然抬起头看向叶秋,皱着眉头问道:“你认真的?”
看着黑慎这个样子,叶秋几乎要大笑起来,她知道,她就知道,他不敢跟她离婚!
“是啊!我就是要跟你离婚,黑慎,我不好过,你也绝对别想好过!”叶秋瞪大眼睛怒视着黑慎,像是要把这些年来得不满都发泄出来。
黑慎摇摇头,并没有露出叶秋期待的害怕的模样,反而一脸厌倦,淡淡道:“离婚协议书准备好了让人送过来。”
不只是叶秋累了,他也累了。
对这个婚姻对沈嘉屿。
二十年前沈嘉屿死也要逃走的时候他就明白了,他其实和叶秋一样,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喜欢沈嘉屿,所以他才一次又一次的伤害沈嘉屿,天涯海角也要把人追回来,只不过为了满足自己想要和沈嘉屿的心。
这不是爱,这只是打着爱的名义的掠夺。
所以最后他决定放手,因为他知道,如果继续让沈嘉屿待在他身边,沈嘉屿会死的。
为了他能活下来,他可以一辈子也不见他。
叶秋怒目圆睁,似乎不敢相信黑慎刚才说的话。
黑慎闭着眼睛靠在沙发上,满脸疲惫,叶秋看着他那张已经悄然爬上皱纹的脸庞突然觉得有些陌生,她所有的青春都献给了这个男人,可是过了三十几年,她始终得不到这个男人的心,甚至从来没在他心里逗留过,多么可悲。
泪水悄然划过叶秋的脸颊,她闭上眼,听见自己在说:“好。”
两天后
黑阗慢悠悠醒来,睁开眼触目所及的就是一片白,以及空气中淡淡消毒水味。
看护发现他醒了,立马对着安冉道:“病人醒了。”
插着花的安冉立马放下花走到病床前,惊醒道:“阗阗!”
黑阗看着她,一脸茫然:“你是谁?”
安冉一愣,“我是安姨啊!你不认识我了?!”
“安姨?”
黑阗重复着这个字眼,空白一片的脑海终于闪现了一些东西。
“你是安姨?”
安冉用力点头,“对,我是安姨!你记起来了吗?”
黑阗皱着眉头,努力想要去回想一些东西,可以一想他的后脑就疼的要命。
安冉见他面色痛苦,连忙道:“想不起来就别想了,安姨去叫医生来!”
陈医生很快赶了过来,给黑阗做了一个详细的检查后道:“这种失忆应该是暂时性的,过段时间就会恢复了。”
安冉松了口气,“那就好。”
除了这个问题,陈医生显然更关心另外一个问题,他动了动黑阗的腿,道:“你现在有感觉吗?”
黑阗睁大眼睛,有些惶恐的摇摇头,他的腿不听使唤了!
陈医生皱起眉头。
黑阗连忙问道:“我的腿到底怎么了!”
陈医生道:“你的腰椎受到了剧烈撞击,现在我们正在想办法给你治疗。”
黑阗厉声道:“我到底还能不能走路!”
陈医生的话依旧模棱两可:“要看痊愈的情况。”
黑阗脸色灰败,久久不语,如果能治好医生早就告诉他了。
陈医生在心里叹了口气,安慰道:“痊愈得好,你有很大几率能走路。”
黑阗沉默不语。
安冉也在一旁柔声安慰他,“阗阗,会没事的,会好起来的。”
黑阗一把打开安冉的手,却引得自己气喘吁吁:“别碰我!”现在的他,虚弱得连大声说句话都会大喘气。
安冉眼里含着泪,满脸心疼。
从一个能跑能跳的健康人变成一个坐轮椅的残疾人心里的落差有多大除了自身谁也没办法体会,陈医生除了能尽力治疗也没有任何办法了。
黑靳和黑慎还有叶秋得知黑阗醒过来的消息立马都从办公室赶了过来。
但是黑阗却谁也不见,情绪极其不稳定,为了避免刺激他,众人只能等他睡着了才能进去看看他。
“谁也不记得了?”
黑慎看向安冉,皱眉问道。
安冉点点头,柔弱的她此刻也在变得坚强起来,“嗯,不想还好,一想头就痛,不过陈医生说这应该是暂时性的,过段时间就好了。”
黑慎点点头,轻轻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