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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岁坐上了马车。
不过一下午不见,裴珩已经换了身衣服,一身浅淡的白,布料轻盈,堆在车内,像是堆了一层云。
他就趴在云堆里,朝着车窗外伸手,递出去了一个药瓶,懒散道:“给林道长。”
谢岁看见车夫将药瓶送给丹宿,轻微抬眼,浑身紧绷:“是叶大夫给的解药?”
“嗯。”裴珩呼啦呼啦扇风,头发乱飞,他倒是不怎么怕热,毕竟常年蹲在西北,热习惯了。如今闷在轿子里也没出汗,倚着窗口冲着谢岁歉然一笑,“老叶这人刀子嘴豆腐心,他年纪一大把了,也没遇到过什么喜欢的人,这次林道长给他的刺激有些大,一时接受不了,但却没有害他性命的意思。”
“我听南横说你师父受伤颇重,他现在的情况如何?”
“多谢王爷赠药,家师自由一些保命手段,目前没有性命之忧,既然叶大夫给了药,那不过半月,便可彻底恢复。”谢岁冲着裴珩笑了笑,老老实实的回答。
他看着马车内状似闲散的青年,面上淡定,实际却心生警惕,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提防着裴珩下一句话图穷匕见,过来兴师问罪。
毕竟如今他之前干过的事,可以说已经彻底摆在了明面上,裴珩就算不生气,也该对他心生防备。
不过会在这里看见裴珩,他着实有些意料不到。毕竟按照常理来说,裴珩知道度厄是他师父后,要么第一时间派人过来抓他,不说捅他几刀,失宠却是妥妥的,再不济也会隐藏心思,当做一切事情没发生过,好在暗处监视他的所作所为,悄悄提防。
像这样坦坦荡荡,坐着马车过来接他,倒让谢岁有些捉摸不透了。
裴珩表现的好像一点也不在意,明明他骗了他,还同人合伙伤了他。
马车行驶,车内摇摇晃晃,谢岁乖巧坐在旁侧,在一瞬间,心中琢磨千万种裴珩目前的想法。马车里放了矮桌,桌面上是冰凉的茶饮,随着马车行驶,杯面水波纹晃动,映出旁侧青年一张平静的脸。
裴珩合了折扇,双目紧闭,离开斗玄楼的地盘后,他面上的笑容便消失了个干净,不知在想些什么,连眉头都皱紧了,手指搭在桌案上,哒哒哒,缓慢地敲。
这么多日的相处,裴珩的动作谢岁再熟悉不过了,这是他想事时常用做的坏习惯。比如他们凑在一处商量坑害端王,怎么处理朝政时,裴珩陷入思索,便会拿手指尖敲桌子,一声一声,如同某种轻巧的鼓点,吵得人分神。
谢岁握着衣袖,面上不动声色,心中万分煎熬,额头都浮出一层汗。
现在这种情况,裴珩想查的多半已经查了个干净,坦白也没用了,他未来的处境只能赌,赌裴珩对他不只是玩玩,还是心中存了几分情……但,裴珩真的会有感情吗?
前方马车忽然拐了一个弯,没有走回王府的老路,而是往更偏僻的地方去了。
谢岁一眼认出这是往天牢的方向,手指习惯性的疼起来,他嘴唇失
了血色,缓缓侧头,却发现裴珩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睛,正盯着他。
落在桌案上的指节已经收了起来,车帘晃动,最后一丝光线也沉了下去,街市上开始挂灯,一片溟濛的昏暗中,青年人的目光如刀刃般锋利,落在他身上,在阴影里显得格外冰冷。
裴珩终于开口,“你……”
谢岁长舒一口气——终究是来了。
他抬手,不等裴珩说完,骤然起身,压了过去——
“咚!”
疾驰马车经过一个水坑,颠簸,半挂的竹帘震落,砸在窗沿上,一下将窗口盖了下去,车厢里顿时一片昏暗,唯余混乱无序的呼吸声。
谢岁咬着裴珩的唇,将他的话全部堵了进去。他整个人几乎都要攀附在青年身上,半支着身子,亲了裴珩一个措手不及。
呼吸交错,隐有缠绵的水声,衣料摩擦,沙沙沙,如同白蚕啃上桑叶,裴珩的唇珠被咬了一口。
他浑身一颤,抬手捏住了谢岁的下巴,钳制住对方那张做孽的嘴,想将他推开,然而推了半截,却听得谢岁隐约带着哭腔的声音落在他耳侧,“珩哥哥,对不起。”
裴珩手一下子麻了半边,失了气力,让人按在车厢里轻薄来轻薄去,他抱着谢岁,脑袋还有些懵。
对不起,什么对不起?
谢岁的手指尖还在发抖,大热天出了一身冷汗,他抓住裴珩的腰带,小心翼翼的抽开,看着浅色衣裳如同云一般垂落,显出裴珩的胸口,肩头附近那里还有一处愈合没多久的疤。
“我骗了你。”谢岁眨眼,眼泪吧嗒吧嗒落在裴珩肩头,“当初在猎场我是为了能接近你,所以……才请师父帮忙制造条件。”
“伤了殿下,我很抱歉。”
“我承认,我起初确实是怀着坏心思故意接近,但是我并没有害你的心思,我只是……”谢岁停顿了一瞬,坚定道:“我只是太喜欢你了。”
他回神,洗脑似的强调,“我太喜欢王爷,却因为从前和你的矛盾,害怕你会讨厌我,永远不会将目光停留在我身上……对不起,王爷,你要是气不过,就刺我一刀,别把我送走……”
裴珩:“………”
他被亲懵了的脑袋在车厢里运转了半晌,忽然反应过来谢岁的意思,什么乱七八糟的,他只是感觉天太热,没胃口,想在外头绕道买个冰碗吃吃而已!
他看着谢岁在他身上亲亲蹭蹭的样子,一时只感觉自己像是养了一只会哭唧唧的小狗,实在是粘人的有些过头了,而且茶味儿未免太浓,实在让人招架不住。
感觉谢岁这又是在演他,心中生出万般无奈,立刻抬手,揪住谢岁的后衣领,将他拎开,“别亲了。”
他拢住自己的衣裳,将襟口好好拉回去,坐直后,看着还想凑过来的谢岁,一手捂住了他的嘴,止住他再发声,而后探头,对着外头眼观鼻鼻观心,安安分分驱车的手下吩咐,“去,给我买两份冰碗。”
车夫将马车停在僻静处,随后快速离
去。
谢岁让裴珩单手按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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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薄的光线又透了进来,两个人衣衫不整的对坐,唇色殷红微肿,气息不稳。
眼见小心思被识破,谢岁挤在角落,一副雨打海棠后的靡艳之色,低头垂眼,泪花吧嗒吧嗒往下落,哭的很好看。
裴珩就更懵了,他看着还在装着掉眼泪的谢岁,没忍住提醒,“元夕,谢岁,谢二公子,你连端王的脑袋都能砍下来,就别在我面前装可怜了。”
一番活动下来,裴珩身上也浮了一层薄汗,他同谢岁拉开距离,紧紧贴着车厢,无奈道:“我只是想买口冰棍儿啃啃。”
他指了指车帘外,远处正要收摊子的小贩,“上次听人说此处的凉食做的不错,想着路过,过来尝尝。”
“没打算送你去天牢,也没打算捅你,更没打算报复你。不就是划拉一道口子,都多久的事了?本王还没那么小心眼。”
“况且你与我里应外合,端王一事,还得谢你帮忙。”不然他还得苦哈哈数着金库,一瓣钱掰成五瓣儿花。
他一把系上自己的衣襟,看着眼泪唰一下止住的谢岁,简直没话说。
谢岁脸上浮现一丝尴尬,但还是瞬间收拾好自己的状态,端坐在旁侧,他抬眼,睫毛上还粘着亮晶晶的泪珠,“王爷不觉得我……有些不择手段?”
“不觉得。人想活下去,有些时候其实做什么都不为过。况且你也没干什么十恶不赦的事,在本王这里,你这一刀不算什么。”裴珩展开扇子,呼了两扇风,大概是觉得太累,他将折扇一合,递到谢岁眼前,“喏,你若当真觉得对不起我,不然给我扇扇风?”
谢岁接过折扇,扇骨上还带着对方掌心的余温。他对着裴珩摇了摇扇子,对方点点头,懒骨头似的,全身舒展,靠着马车吹风。
恰好车夫将冰碗买来,两份细碎的冰屑,上头淋了牛乳蜂蜜和些许桃子做的果酱,捧在手里冰冰凉凉。
裴珩舀了一勺入口,抬眼看着依旧劳作的谢岁,递过去一勺,“张嘴。”
谢岁凑在旁侧,小心翼翼的咬了一口,冰丝丝,带着些微甜味在口中融化。马车重新动起来,带着暑气的风从外涌进来,裴珩拈着袖子,喂着谢岁吃完了一份冰碗。
那点凉也就缓缓渗进了心口,变成了一点慰贴。
华灯初上,谢岁缓缓摇着扇子,看着旁侧懒洋洋坐着的裴珩,小声道,“王爷,您当真……”
裴珩扭过头,“当真什么?”
“当真喜欢我?”谢岁抿唇,他像是有些难以启齿,却还是硬着头皮的开口,“是那种喜欢……还是那种喜欢?”
他这辈子没怎么被人喜欢过,他也无所谓别人的看法,十几岁前那些人的追随多半源于他的家世。谢岁清楚的知道,他的性格,他的所作所为,其实并不讨喜。他不像言聿白,天真纯然,赤子之心,也不像傅郁离,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广有善名。
他的本性顽劣,为非作歹,是京城中出了名的恶霸纨绔。书中说他是恶毒反派倒也没错,对于不熟悉的他人,他骨子里确实是透着恶意。
如今这般模样,不过是失势后的伪装。所以裴珩喜欢的,其实是为了权势,而弯了脊梁,伏低做小,忍气吞声的自己。
谢岁很清楚,他不可能永远这样。
他总有一日会暴露本性,到那时裴珩会如何?
多半是同少年时那样,同他避之不及,针锋相对,还是会同他师父和叶大夫一样,大打出手,老死不相往来。
他看着裴珩,明明身居高位,权倾朝野,偏生私底下相处时,却松弛随意,像只懒洋洋,没心机的笨猫。
裴珩没被打过直球,他看着谢岁一双黑沉沉的眼睛,不知为何就觉得心头慌了起来,挪开目光,他轻咳一声,小声道:“自然是方方面面,还算……还算……嗯,勉强符合本王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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