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第103章 谁的命不是命呢

早在秦茗拎着迟夙说出那一番话的时候，吴森就感觉到了不对劲，但是彼时他被自己本性之中的贪婪给蒙蔽了双眼，根本就看不出秦茗说那些话的深意。

等到秦茗说出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吴森一脸错愕。

在他看来，迟夙这个样子早就该死了。迟夙的父亲可以为了救人而死，为什么迟夙就不可以为了救他的女儿而去死呢？

有的时候，人性就是这么丑陋。

吴森听到秦茗怒斥自己是老畜生的时候，脸上是茫然的。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的恶体现在哪里，那种理所当然的索取，就像是当初迟夙的父亲迟旭还活着的时候，他对迟旭敬如长兄，迟旭也是心甘情愿的善待吴森和他的女儿吴小小。甚至，在他们最危急的时候，迟旭会一个人挡下所有的危险，保护好他们父女。在穷困潦倒的时候，迟旭会将所有的食物都留给他们，自己忍饥挨饿。而迟夙，这个迟旭自己的亲生儿子，说实在话，吴森眼里，迟旭几乎看不到自己的这个儿子一般。不是不去善待这个孩子，而是这个孩子是当年迟夙的母亲偷着生下来的。那时候，迟旭最心爱的表妹刚刚嫁了人，情场失意，却被迟夙的母亲乘虚而入。十个月后，这个女人抱着迟旭的孩子过来耀武扬威，将迟家所有的脸面都丢进，甚至，迟旭本人也被从家族里赶了出来。

再后来，表妹难产，留下了妹夫和外甥女。而迟夙的母亲也在迟夙被赶出迟家的第二天，吊死在了迟家祠堂的大门口。而她和迟旭的孩子，则是在门口冻了一夜，变得体弱多病起来。

这不是远古时候的那些话本里面的旧故事，而是真实存在的事情。

至今，迟旭和迟夙的名字也不曾进过迟家的族谱。年幼的迟夙不知道，他父亲曾经的家族有多强大，但是迟旭却是清楚的知道，迟夙对于自己来说，不是期待，而是夙怨。

只是，这些话，迟旭也不曾告诉过迟夙，这个孩子在认字之后，就去查了自己的名字的含义。迟夙自以为的夙愿，实际上，却是夙怨。

怨偶天成。

但是迟旭算是一个端方的男人，他将这个孩子养大，虽然没有给他足够的父爱，却也给了迟夙一切正常孩子应该有的童年。只不过，这一份给予，在碰上和吴森吴小小父女俩的事情的时候，就要大打折扣了。

吴森的仗势欺人，吴森的威逼利诱，吴森的巧取豪夺，这一切，都是有依仗的。

当初的迟旭给了他们吴家父女多少，如今的迟夙难道就能幸免么？这当然是不可能的。

有的人，天生就像是寄生吸血虫一般的存在。

所以此刻，吴森在看到了迟夙脸上的动摇之后，也失去了继续诱哄迟夙的耐心，而是恶狠狠地瞪着迟夙，眼底里的凶狠半点也不曾掩饰。

“你这样的废物，活着有什么用？既然都要死了，为什么不肯救救你妹妹！小小她是你姑姑的女儿啊！也是你爸爸最喜欢的外甥女！迟夙啊迟夙，你怎么就这么狼心狗肺呢？”

被人指着鼻子骂狼心狗肺，迟夙也没哭，只是心里面一片荒凉。

“说起来，当初你妈那个女人犯贱，害得你爸被赶出家门，要不然，我们现在就坐在迟家的贵客位置上，等着医生来救你妹妹了！”吴森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了，他来来回回地在屋里面走来走去，时不时恶狠狠地瞪一眼迟夙，“你也是个祸害！你现在都病的快死了，我都被你拖累死了！让你救救你妹妹你都不肯，你还有没有良心啊迟夙！”

吴森哭得眼泪鼻涕糊了一脸，迟夙看着眼前这个面目全非的男人，忽然就想不起当初那个对自己照顾有加的吴叔的模样了。但是有一点，迟夙却是清楚地知道的，当初那个吴叔，至少不会逼着自己去死，更不会说自己的母亲犯贱。

心里面原本满满当当的感情，此刻都化作了一片淡然。迟夙突然之间就发现，他竟然不想死了。或者说，不想因为这种人的一句话而去死。

看着躺在床上无知无觉的吴小小，又看看吸血虫一般不肯放过自己的吴森，迟夙不知道他这些年来的坚持，到底算什么。

“我不会死。”

迟夙偏过脸去，脸上的表情淡淡的。少年的相貌本身就很出色，越是如此，就越是显得此刻的淡薄看上去那么地薄情。可也正是这薄情，让少年挑起的凤眼和勾着的薄唇的线条勾勒得愈发明显。

“至少，不会傻乎乎的为了给你这样自私自利的人当做救自己女儿的药物，然后去死。”

他一字一顿，将自己的想法表达出来，原本失神的双目，此刻也变得锐利起来。

迟夙，是真的想通了。

秦茗看着这一切，笑了。

她伸出手，递给了迟夙。将少年从草堆里面拉了起来，然后摘掉了少年发上的一棵稻草，“这个世界上，每一条生命都是平等的。迟夙不欠你什么，也不欠你女儿什么。你凭甚么轻易地决定了他的生死？你女儿的命是命，别人的性命都是草芥么？”

救助棚的门已经被打开，领着两个小家伙的年轻姑娘于秀秀面带羞赧地看着秦茗。

秦茗搀扶着迟夙走出了这间救助棚，她刚才已经检查过了迟夙的身体，实际上不过是简单的伤寒感冒罢了。只要迟夙愿意，吃了秦茗的药，他一晚上就能好。

在经过于秀秀身边的时候，小姑娘讷讷开口，眼中有一丝惶恐，“秦、秦医师……我不是故意隐瞒你的……”

于秀秀家有个妹妹曾经被吴森救下过，所以，吴森的要求，小姑娘也不好拒绝。眼下妹妹在外面的学校读书，躲过了这一场洪灾，可是这恩情还在那里，这吴森只是让于秀秀帮忙传个话的事情，她说什么也不好拒绝。

秦茗侧目，看了于秀秀一眼，“走吧。”没说好，也没说不好。但是于秀秀知道，她还是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