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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绎和沈婳齐齐的出来,见到的却并非是那个手执鞭子的女娃娃,来人却是一位身穿杏黄花锻窄袖褙子的中年嬷嬷,别看是个下人,身上穿的料子道比那寻常人家都要体面。
那嬷嬷一来就自报府邸,原来乃是宣王府小郡主的奶娘,那女娃娃正是宣王府的蓁蓁郡主,被宣王爷宠的无法无天了,在杭州是出了名的小霸女,带着一根小马鞭儿挥舞肆意。
“郡主今日并非故意抽到小公子,她回去便急着让奴婢找出来她最珍贵的药膏给送过来,能化瘀生肌,还望小公子赶快好起来,也能让蓁蓁郡主心安。”奶娘嬷嬷是个谦和的人,讪讪的替自家小郡主解释。
这嬷嬷倒是没说假话,蓁蓁郡主向来是喜欢谁才跟谁斗嘴,那些碍眼的,她连话都懒得理,直接就是鞭子朝身上伺候,至于那些她喜欢接近的人,多半就是朝着脚边抽打,然而今日也是巧合,煜哥儿捡拾枣儿时步子不稳,歪了歪身子,那小马鞭堪堪就挥到他的手背上。
伸手不打笑脸人,沈婳和萧绎对视了一眼,倒是说了无碍,小孩子之间磕磕碰碰的都是常事,奶娘嬷嬷见这家父母说话得体,不卑不亢,并没有因为听说是宣王府的人就故意谄媚,愈发觉得这家小公子是个可以接触的。
她便毫无犹豫的从怀中又掏出一张红底帖子,“十日后是咱们蓁蓁郡主和世子的生辰,郡主想请小公子去王府参加宴会,您二位可先为小公子准备下。”
沈婳不敢一个人应承,悄悄的瞥了一眼萧绎,却见他手中把玩着那只装了药膏的精美瓷瓶,沉静的仿佛是在看一件艺术品,亦或者说更像是在鉴定无价之宝一般神色专注。
沈婳叹了一口气,想他们来杭州是来剿匪的,不易太过招摇让人认出来,蓁蓁郡主和小世子的生辰宴会,必定会请遍杭州世家的小公子和小姑娘,既然孩子要去王府,父母跟随也是理所应当,难免会碰到有相识的人。
思来想去,倒是不去王府的好,沈婳心下做了定论,张嘴正要拒绝,萧绎却及时收了手中动作,直接接过请帖,“小儿承蒙郡主厚爱,便恭敬不如从命,到那日我一家必定会去王府叨扰。”
嬷嬷该替小郡主交代的都交代了,得体的告辞后便起身回去。
那嬷嬷前脚刚踏出院子,坠儿就有点懵了,听奶娘嬷嬷的意思,那娇蛮的蓁蓁郡主是喜欢咱们小公子才欺负的呀,不过坠儿一直在京城呆着,不知杭州的宣王府到底是个什么来头,“表小姐,宣王府是什么来历?”
沈婳其实对宣王府也不甚了解,那种皇亲国戚岂是她这种平民百姓能接触的,不过宣王府在杭州树大根深,若是说京城龙椅上的人换了又换都不能引起鱼米之乡父老乡亲的关注,独独宣王府能让这像死水一般缓慢而古朴的水玉之城掀起一丝波澜。
宣王府其实并非真正的皇亲国戚,而是当年高祖亲封的异姓王爷,赏了江南水乡一隅之地,从大梁建朝三代便承袭至今,祖上跟着打过江山,抗击过倭寇,现在承袭了王爵的是宣元海,他最让人津津乐道的不是在杭州有何丰功伟绩。
而是他的宠妾灭妻,和宠女无度,听说王府里除了宣王妃祁氏,便是那位受宠的万姨娘,不用晨昏定省不说,还无子嗣,月例倒是和宣王妃的一样,更让人惊奇的是这位万姨娘从不露面,在王府里有一处阁楼,名曰芳菲楼,甚至连王府的下人都没有见过万姨娘出过阁楼,若非宣王爷经常留宿,都要觉得那定是一座空楼而已。
至于宠女无度,不用沈婳解释,坠儿和裘勇都瞧见了,这位蓁蓁郡主活的是多么肆意骄纵,她的龙凤胎世子哥哥都比不上呢。
“竟还有这般奇怪的王爷,宠妾灭妻不说,还宠女无度。”坠儿听完惊叹了一声,被这宣王府里匪夷所思的八卦震的啧声连连。
沈婳点点头,别人家的事情听听也就罢了,可萧绎刚才的态度却太过反常,他先支开了坠儿让其去照看煜哥儿,又拜托裘勇去劈些干柴给王婶儿那送过去。
留下他们二人,沈婳也不含蓄了,直直的问,“表哥可不是爱凑热闹的性子,怎么宣王府郡主和世子的宴会,你却是想去了呢。”
“让煜哥儿多见见世面也是好的。”
“你还是说我嘴硬,你的嘴也真难撬开。”
“要不婳儿学我换个方式撬?”萧绎的不正经让沈婳又攸然烫烧了脸颊,刚才二人辗转亲昵的画面恍惚闪过脑海,沈婳嗔他一眼,萧绎可不敢再逗小表妹了,瞧那鼓起的脸颊都跟生气的煜哥儿一样了。
“表哥不愿说,这事我也不再问了,我这就走。”萧绎一瞧低低笑了,赶紧拽住她,拉进到怀里。
下颚抵着她轻柔的发丝,缓缓道:“你真的要听?”
“嗯。”沈婳轻轻哼出声音。
“这事说来话长,我们找个不吵的地说。”
所谓不吵的地儿便是沈婳常常躺在摇椅上看书的地方,那有一片空地采光极好,萧绎先坐上摇椅,拍了拍腿根,“坐过来我便告诉你。”
不知何为,也不知是什么驱使着沈婳,她尤为想要知道,更清楚萧大将军的性子,只要自个乖巧听话的将他的毛捋顺了,便能事半功倍,倒是毫无矜持了,顺从的坐上去。
萧绎满意的摸了摸她的青丝,一手紧箍着她的腰漫不经心的缓缓摩挲,一边又拿出刚才那郡主奶娘送来的药膏给沈婳瞧。
沈婳蹙着眉头接过来仔细的看,起初还以为是药膏有问题,扭开嗅了嗅,是一股混着药味的薄荷清香,这质地翠绿如玉,倒真是难得的上品药膏。
萧绎也不指正,身后大手摩挲着不停带着一股奇异的温热,沈婳不得要领还被他扰的不行,微微有些恼了,萧绎这才哄着,“你且细细看这盛装药膏的瓷瓶子。”
沈婳一点儿就透,转着瓶子来回看,只觉得做工实在精美,瓷瓶身上染着彩釉,若仔细看是两只栩栩如生的蝴蝶在纷飞,若是一般的人设计蝴蝶定会描上两只形态、颜色不同的,而这两只蝴蝶却是一模一样,只是一个大些,一个小一点,沈婳的眉头越蹙越紧,为何要这样,的确有些奇怪?
萧绎收敛了几分神色,紧紧盯着面前的小人,轻叹一口气到底是说了,“我的一位故人之妻,最擅长烧制描画瓷器,她还有一个妹妹,平日里就喜欢跟着她的姐姐一起放风筝,姐姐要什么花样的风筝,她便也要什么样的风筝,而那个妹妹最喜欢的就是蝴蝶风筝了,每次放完拿在手里都是抱着不肯松开的,模样就跟瓷瓶上的一模一样,婳儿仔细看看你喜欢么?”
“喜欢,这妹妹倒是和我一样喜欢蝴蝶风筝。”沈婳不经意的一句说完,就顿住了,似乎她意识到什么,眸光晶亮的猛然瞧着萧绎。
“然后那家姐姐和妹妹呢?”她深吸了一口气才缓缓问道。
“后来那姐妹家中遭逢变故,官衙押解姐姐途中摔下山崖不知生死。”萧绎这般含糊的说完,沈婳也心里通透大半个意思了,故事中的姐妹恐怕就是谢家姐妹,而那位妹妹是谁?她早已经有了答案,从她离开春雨阁,听完冷清月的说的故事就开始在心中埋下了种子。
如今萧绎这般含糊的与她讲完,她大致能猜到事情的脉络,哑着声问,“姐姐她还活着?”
萧绎知道她是听明白了,郑重的点点头,“还活着。”
沈婳心尖一颤,弯了弯嘴角露给萧绎看,也是为难他了,萧绎那般冷情的一个人,今日却耐心的娓娓道来给她讲这个故事,还剔骨削皮的将中间最不美好的去掉,至少在沈婳听来除了最后坠崖,其余的都是温馨而美好,姐妹之间的情谊深厚异常。
心内陡然有什么冉冉盘庚,似期盼又似忧心,萧绎见她这般神色也算松下一口气,其实刚刚他在犹豫不决,不知要不要告诉她,平日里萧将军杀伐果断,可一遇见这个小儿的事就处处谨慎。
以婳儿的玲珑心思,她也能猜到七八分,没错,宣王府里的那位万姨娘可能就是婳儿的姐姐谢婉。
这位神秘莫测的万姨娘被宣元海保护的极好,独独查不出任何底细,与其说宣王爷宠妾灭妻,建了阁楼让其在世外桃源般的环境里居住,倒不如说是将谢婉幽禁起来。
否则万姨娘也不会想到用这种方法传递消息,那两只翩翩起舞的蝴蝶,婳儿在聚精会神的望着,他爱抚的亲了亲她的发。
沈婳喜欢这两只蝴蝶,久看不厌,指尖空隙露出的阳光镀在瓷瓶上,似乎那两只彩蝶正煽动着斑斓翅膀要飞出瓷瓶,寻出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