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措,对不起……是我们太冲动了,我们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对不起……”
没有吧。江措听到这里的时候低头,很淡地弯了下嘴角,我是罪人,以后要下畜生恶鬼道的。
“我怎么救啊。”江措仰着头,这么多年了还是没想清楚,露出确实的无知,“孟醒,我怎么救他啊。”
医者仁心,江措虽然自认为他不算好心的人,但是如果他能救拥珠他不可能袖手旁观。
孟醒想了半天,最后面朝向江措,对他举了举手臂:“你现在需要拥抱吗?”
江措看了他一眼,慢慢地靠过去,很轻地挨了他一下,就算抱完了。
天上的云层被风吹得越来越散、越来越薄。
“我做天葬师也是,因为学过人体解剖,我们学校还专门请天葬师来讲过这门课。没有比我更适合继承老一辈的技术,我学了一年,接手的第一个人就是拥珠。”
他没办法忘记当时的场面,拥珠的头夹在两腿之间,而他亲手剖开了他的后背,在耳垂上看到一个很小的浅红色的点,是江措当时用针给他扎的。
桑吉那时候和他还不熟,但吃掉拥珠腐烂的身体还是一如既往地积极,吃得整个脑袋都是红的。
他也留了拥珠的一块头骨,仪式过后递给拥珠的阿爸。
失去孩子的父亲接过那块骨头,眼泪从眼眶中夺出,江措没法说什么,拒绝了他递过来的钱,说:“落泪对灵魂而言相当于下冰雹。”
拥珠的阿爸听到这话,马上揩干净了脸上的眼泪。
江措看着他,心里却羞赧得要命。
因为我在怨恨,我心也不诚。
那次他走的时候也下雨了,拥珠的阿爸阿妈来送他,因为在极端的情绪下不分青红皂白地对江措说了重话,他们很不好意思,场面一度有点尴尬,江措受不了这种奇怪的氛围,一派轻松地让他们早点回去,注意安全,然后看向那条河。
他朝那根安全检查通过的绳索走过去,熟练地在腰间系上腰带,滑过去的时候恍惚了一下,直到双脚落地才后知后觉地开始痛苦。
他刚刚悬浮在空中,居然有那么剧烈的想法,是希望绳索再断一次的。
江措说,“过了几年,我阿妈也去世了,她那么善良一个人,死前还要我不要再记恨我阿爸。”
“她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善良也没有她这样的吧。”江措嘲弄地说,孟醒原本安静地当一团只作聆听的空气,听到江措提到他母亲,一下子凝成了实体。
“阿姨怎么了?”
他突然出声江措才回神,意识到他这次自言自语是有听众的。
坏事,怎么越说越多。
江措从羊毛披毡上撑起来,半躺着注视着天空。
他一直没有移开过视线,但也是现在才注意到月亮星星带着银山都一齐露了出来。
“你看,我施的魔法。”
孟醒顺着他的视线抬头望向天空,灰黑的云层已经被风吹散到一边堆着了,月亮呈一撇弯钩挂在雪山的山巅,旁边的星星很亮眼,那牙月亮就显得出奇宁静,月晕晃到山尖,点亮山岩上永恒的积雪。
孟醒看向江措,还真以为是那什么咒语起了作用,“你们可以控制天气吗?还是控制云层?”
很轻易地转移了话题,又或许还有别的原因,江措失笑,突然不是很后悔在孟醒面前露陷,心情也没那么差了。
让他知道一下也没怎么的。
“没有,咒语是我乱说的。”
孟醒一脸被骗了的怅然,江措就笑话他:“怎么了?当真了啊。”
孟醒不想和江措说当不当真了:“那你说了什么?”
江措笑了一声,从羊毛披毡上站起来,弯腰捞起那罐水果软糖,懒声说:“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他打开糖罐,上下晃了晃,从里面又找出两颗橘子味吃掉。
“最后两颗橘子味的,我帮你吃掉了,”他说,“走吧,回去了,好冷,有机会带你看日照金山。”
【他抱我了,然后我也抱他。
备份于2017.04.26】
【第一次知道秃鹫原来还会敲门。
备份于2017.04.27】
日照金山在短时间内没有看成,因为连续的阴天和降水。
他们没有急着返程,江措还要庙里帮师父做一些活,顺便帮拉姆打点一下家里的事情,孟醒这几天一直没什么工作,全凭自觉,他就自己看一些案例,练习文书写作能力。
事务所五月份才恢复线下办公,再过不了多久,实习也要结束了。他不着急回去,江措问他要不要跟着去庙里,他想了想,还是摇头。
“我不去了,我看案例吧。”孟醒说。
“嗯,明天带你出去玩。”江措没忍住摸了摸他的头发,孟醒被摸得身体心理上都舒服,就在江措的掌心里蹭了蹭。
江措先去了庙里,师父带着一群弟子正在后院讲佛,江措站在角落里听了一会儿,要结束的时候打了个哈欠。
佛学院除了讲经,还开设很多别的课程,今天江措就是来帮忙制藏香的。
他不爱念经,却在手工上展现出很高的天赋,他手很稳,柏木泥混着那吉、藏红花、麝香等各种药材佐以阳光和流水,不用度量辅助工具,直接将木泥挤在砂纸上,也能使线香长短粗细近乎一样。
佛学院的学生普遍年龄不大,没有选择走出村子去外面上学的十一二岁的孩子是主要的组成部分。
这里没有人会觉得江措走出村子是件多么不光彩的事情。
学习新知识不意味放弃信仰,而是掌握了更多的人生选择。
师父坐在边上,江措在他旁边,学生们排成队,一个一个地捧着自己刚做好的藏香给江措看。
“哇你这个做得真好看,有一种独特的扭曲的美感。”
“嗯嗯我们德吉这次不错啊比上次有进步,至少这次不是心电图。”
“你这个……等我想一想啊,哦,你这个藏香的形状很创新,这一大坨一定可以烧很久吧。”
江措拿起那块棕色的固体,认真地看了看,“就是可能不太方便插进香炉里。”
江措说一个就笑一片,平时师父看他们的杰作虽然也不至于骂他们,但这些孩子终归还是比较怕师父的,阿措就不一样,他是很亲近人的。
师父听他乱讲也笑了,拍了他一掌:“少贫这些有的没的。”
然后转头对学生们说:“听到了没有?不合格的都再去做!”
学生们嘻嘻哈哈地结伴走了,吵嚷嚷的在不远处的空地上重新开始作业。
师父坐在蒲团上,又闭着眼睛开始念经,江措蹲在他旁边,左右无聊,就开始找师父说话。
“师父,”江措其实没想好要和他说什么,就叫叫他,“师父,不理我?”
师父仍闭着眼,说:“我看你就是最扰佛门清静的那一个。”
江措笑着说:“也没见你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