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游厄都顿了一下:“怎么是她?”
黎危拍拍阿塞莉的背:“先松开我。”
“好的,老大。”
阿塞莉的语气、声音,面部的每一个细节,都和记忆里的一模一样。
哪怕明白这不正常,黎危内心的某处也还是被触动了下。
“过来。”黎危回到房间坐下,让阿塞莉侧对着自己站立。
黎危握住她的一边头发,眸色微垂……就连发圈的磨损程度都复刻得极为完美。
黎危摘下发圈,生疏地捋着头发:“你以前可不会这么冒失地靠近我。”
阿塞莉对于黎危的初印象也来自灯塔居民的口述,久而久之,她就非常好奇这个活在大家口中的神使是什么样子。
一次黎危任务回来,就被这个小姑娘堵在灯塔入口:“我也是觉醒者,以后可以和你一起出任务吗?”
黎危当时大概说的不可以。
但阿塞莉完全感觉不到难过……如今想来,她本就不会难过。
对于要成为黎危的队友,她非常有毅力,持之以恒地盯着黎危的动静,终于等到了黎危再次出门。
她偷偷溜到了灯塔下层的泊车处,藏在了装甲车后车厢座位下的储藏箱里。
储藏箱狭长逼仄,整个灯塔也就她能躲进去了。
就这样,在黎危的有意放纵下,她顺利地和黎危出了第一次任务。
黎危能感觉到,阿塞莉和其他人一样很“喜欢”自己。他刻意保持距离,希望她不要受到太多神谕的影响。
可回顾研究所经历的一切……阿塞莉分明算不上一个真正的人,没有肉|体,也没有精神与灵魂。
所以,她对黎危的喜爱从来就与神谕无关。
可一个没有精神与肉|体的人,为什么会有这种想要靠近别人的情绪呢?
就像一副金属打造的内核,配上皮肤、大脑和心脏,怎么就能成为一个活蹦乱跳的“人”呢?
“因为你以前不喜欢大家靠近你,也不喜欢阿塞莉靠近你。”
“我现在难道喜欢了吗?”
“我不知道,但是你没有推开我呀。”阿塞莉又偏了下身,费力地抱住黎危的肩膀,“老大,你不要不开心。”
游厄不合时宜地插入,阴郁道:“你已经死了。”
阿塞莉认真道:“是的,但是阿塞莉又活过来了,就像过去被阿爹杀死又复活一样。”
“……”
也许这就是这个污染域的恐怖之处。
这些东西不怕活人知道自己是假的、是虚无,因为明知是污染也会舍不得,心甘情愿地“被骗”。
这个世界或许真的没有污染。
只是众人对过去对故人的感情促使着他们自愿沉溺。
“扎好了。”黎危抬手,摸了摸阿塞莉的脑袋,温和道,“我的技术没有巴德好,你将就将就。”
“那我们去找巴德
吧!”
黎危没有说话,静静地看着阿塞莉。
阿塞莉疑惑地看他:“老大?哼……”
随着小姑娘的一声闷哼,黎危拧断了她的脖子,快速又果断,只有短短三秒的时间。
应该不会痛苦。
直到彻底失去呼吸,阿塞莉脸上的表情都和过去一样天真,眼睛透亮又无辜。
从前那个喜欢趴在灯塔窗口、窥看世界的小姑娘彻底消失了。
她都不能算作死去,因为从未真正地活过。
黎危抱起“阿塞莉”,放到床上,盖好被子。
身后,那种阴暗黏湿的目光又回来了。
黎危看着阿塞莉的脸,平和道:“一个本不该存在的东西,也能让你生气?”
他想起来游厄刚到灯塔的时候,他曾核实过灯塔的实际登记人数以及梅瑞斯检定出来的人数。
不论游厄失踪前或失踪后,实际登记名单都比梅瑞斯检定的人数要多一个。
最开始他以为多出来的是游厄,如今想想,分明就是阿塞莉。
但这又引出了另一个问题,身为伴生物的游厄在梅瑞斯那里竟然算一个单独的“人”。
否则算上阿塞莉,实际登记名单应该比梅瑞斯检定的要多两个才对。
黎危闭了闭眼,仿佛置身于万千迷雾中。
他隐隐抓到了些什么,但还不够。
“我不在乎她或他们是什么东西……”游厄嘶哑地呢喃,“我要你的世界只有我,只能有我。”
游厄从身后抱住黎危,或者说勒,用力到黎危的身体几乎变形。如果此刻有高温火炉,他大概会抱着黎危一起跳进去,彻底地融化,合为一体。
黎危只是皱了下眉,便开始想别的事情。
他的出神让游厄感到不悦,重重咬住黎危的颈窝。
“差一点。”黎危垂眸,“想咬大动脉应该再往左边偏两厘米。”
游厄冰凉的嘴唇蹭了过去。
“不过我们现在处于污染域里,我要是死了,万一你出不去,那我们都会成为污染源的养分。”
“……”
黎危说的很平静,倒不是怀疑游厄的实力,只是不太相信他的脑子。
游厄缓缓松开牙齿,盯着黎危半晌,退了一步:“不许再想她。”
黎危没说什么“阿塞莉就是一个小孩”这种屁话。
他和游厄的关系不能用伴侣或情人来解释,游厄的反应也不能简单理解为吃醋。
游厄没有感情的概念,更无法将其细分为朋友之间的感情、恋人之间的爱恋、对于亲人的依赖,又或是大多数人类都会有的、对幼崽和年少之人的怜爱。
他只想要黎危一切情绪的对象都是他。
爱人是他,朋友是他,队友是他,敌人也是他。
黎危突然想起了什么,说:“我们在最开始那个庇护所刚碰到的时候,你就知道阿塞莉不是人了?”
“不是很知道。”()
“N??羉???恏葶???恏??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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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厄作为比较“高级”的一种污染生物,可以在意识形态与物质形态中自由切换,他的进食自然也很自由。
他可以食用人类的精神,也可以食用人类的肉|体。
而恰巧,阿塞莉两者都不曾拥有。
所以游厄根本无法理解阿塞莉的存在。
“从再见面的那一刻起,我的食谱里就只有你了。”
“那这次的污染源你别吃。”
游厄笑了起来,轻轻碰了碰黎危的耳朵:“我不吃,你要怎么解决它呢?”
秩序者所谓的能净化溶解污染源的能力,其实就是把污染源投喂给伴生物。
黎危看了他一眼:“你还记得我的全部能力吗?”
游厄一顿,歪头看着他。
“看来是不记得。”
作为当初战争的两位主力,竟然双双失忆,沦为了X13项目中的秩序者与伴生物。
还真有点意思。
黎危走出客房的门,踏上了前往宫殿四楼的台阶。三楼和四楼显然都后期改造过,上个世纪的历史馆里不可能有卧室这种地方。
四楼异常宽阔,因为中间没有镂空,是平地。
也许是知道那些人宠不会乱跑,这里连一个守卫都没有,以至于黎危一上来就看到了满地的画。
——四楼全都是画。
它们密密麻麻地贴在墙上、铺在地上,每张画里都有一个人正面以及背面的全身像。
立体的颜料让画中人看起来栩栩如生,有那么一刹那,黎危几乎感觉他们动起来了。
游厄啊了声:“如果全部撕毁,会发生什么呢?”
黎危没说话,缓慢前进,几乎找不到下脚的地方。这些画作从四楼大堂一直延伸到四周的走廊,一眼看不到头。
突然,正前方的长廊里,汉萨姆抓着一幅画兴冲冲地跑出来:“哈!又完成一个愿望!”
黎危站在大堂中央,没什么情绪地看着他。
汉萨姆看到他时微微一愣,皱眉道:“你不该上来的。”
“这里写了禁止入内?”
“你应该知道禁止入内的!”汉萨姆提高声音,“这里是禁.区!所有人的禁.区!”
“那你呢,是人吗?”
“你在说什么东西,伟大的汉萨姆当然是人!”
“汉萨姆……”黎危把玩着百面骰,没有抛起,隔着万千画作问,“你是谁?”
汉萨姆喃喃回答:“我是汉萨姆……”
黎危问:“这是你的真实名字?”
汉萨姆:“当然……”
“你办千日宴的真实目的是什么?”
“让大家知道我还活着……”
“你怎么选择宾客名单?”
“我、我……我会在梦里共灵,看到名单。”
“你
()真的是通过千日宴得知大家的愿望吗?”
“不是……”汉萨姆骄傲地扬起下巴,“我会感受到执念最强烈的那些人,只要踏入我的领域,你们的愿望就无处遁形。”
“愿望实现的代价是什么?”
“没有代价,伟大的汉萨姆不会收取任何费用!”
在神谕的作用下,汉萨姆一一作答,不过有些答案和黎危想的不太一样。
黎危问了一个已经知道答案的问题:“你要通过怎样的手段实现愿望?”
“画出来!”汉萨姆有些兴奋,张开双臂转了圈,“你看到了吗?这些都是我的作品,我已经实现了上万人的愿望!他们想要食物,想要孩子,想要死人归来,我都可以实现!”
汉萨姆转动身体的时候,手中的画纸随风摆动,黎危看到了上面的人影,那个不会笑但一样纯真可爱的阿塞莉仿佛活在了纸上。
黎危缓缓道:“你认为我的愿望是复活阿塞莉?”
汉萨姆说:“啊,你不认为自己有这个愿望?可以理解,很多人都不愿意正视自己的情绪。”
游厄眯了下眼睛。
“不过,这不完全是你的愿望,你只占其中很小很小的一部分,还有更多更多的人希望她回来,也许他们都和你一样,根本没有意识到。”汉萨姆得意道,“可我接收到了你们的潜在愿望,从你们踏入主城的那一刻起。这么多年里,大家在我的带领下安居乐业,已经很久没有产生如此浓烈的心愿了,所以我选择尽快实现它!你们应该感恩!”
“那么,最后一个问题。”黎危说,“战争结束后,你画出的第一个愿望是什么?”
“是修道院的院长……修女们希望她活下来。”
“谢谢你的配合。”问完最后一个问题,黎危偏了下头,说,“不是想杀了他?动手吧。”
汉萨姆还以为在和他说,整个人愣了下:“你疯了吗,我没有……啊!”
游厄一刀刺穿了汉萨姆的脖子。
汉萨姆缓缓倒下,鲜血浸湿了周围的画纸,眼睛瞪得老大。
黎危在他身边蹲下,捡起飘落在地的阿塞莉:“知道吗?人的生|殖器长到你这个程度已经是严重畸形了,要么你不是人,要么你过去生得太小,而有人帮你实现了变大的愿望。”
“噗……”
汉萨姆说不出话,不断有鲜血从口腔中窜出。
黎危起身:“可惜了,你并不是自以为的所谓领域的核心。”
汉萨姆死了,但周围毫无变化。
黎危之所以问最后一个问题,是想起之前遇到的那位流浪汉疯疯癫癫地说过一段话——“伟大的汉萨姆啊,实现所有人的愿望,所有人想要的都一样。”
一场血流成海、尸横遍野的战争结束后,幸存的人们共同的愿望会是什么?必然不是复活某一个独立的个体,而是更希望战争没有发生过,没有污染,没有死亡。
但潜意识大家又知道这不可能,所以他们看着残破的主城,希望它能够复原到从前的样子,成为战后的庇护所。
一个安全的、和过去一样能让大家正常生活,休舔伤口的庇护所。
所以,这个安然无恙的主城诞生了。
神谕的作用下,汉萨姆不可能说谎。但从他的回答来看,他怕也和那些士兵一样,只是情绪稍微丰富些的牵线木偶,而真正的“汉萨姆”还藏在别的地方。
戴贺莱一进来就变成了兽化者,但其他队友却没有,按照这个污染域的逻辑,只能是戴贺莱自己想成为兽化者,或者换句话说,他想当只狗。
污染域从戴贺莱一进来开始,就实现了他的愿望。
黎危踩在画作上,目光一寸寸地挪动。
游厄扔掉刀,抹了下喷溅到脸上的血:“不能食用,他和那些士兵一样,从前并不存在……你在找什么?”
“一幅画。”黎危说,“大概是一幅能让人一眼看出与众不同的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