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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番动静实在太大,很快敦煌郡的上下官员就都得知了。
尤以主簿黄朗最愤愤。又是安慰吴维安,“太守别和那种竖子计较!”又是骂窦宪,“早先我只以为他懒,没想到竟是这样的贪生怕死之徒。现放着匈奴人不计较,往房里藏了个美貌婢女。又不知往哪里去逛了,染了一身伤寒回来。打量着咱们都不知道呢!这听闻了匈奴人犯边,也不管。依他这样下去,敦煌迟早要被匈奴吞并!”恨恨地以手捶桌。
吴维安勉强劝他,“也许窦将军另有打算吧。”他话虽这样说,但自己也肯定不了,忍不住发出长长的叹息。
之后几天,匈奴犯边的情况越来越糟。
不知那年幼的军臣单于是从哪里听来的,说是汉朝有句话,“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因此最怕肌肤受损。趁着最近几日的犯边,俘虏了不少汉民回去,施以劓刑。后又听闻汉朝子民最重入土为安,竟丧心病狂地带着人,掘了不少郊外的汉墓,烧打死人。
敦煌子民远远望见,都涕泪交加,一窝蜂地来到太守府第,请求开战。甚至有不少年过五旬之人,也挥舞着兵器,发愿上战场杀敌。
吴维安忍着心痛安抚他们,答应尽快与匈奴开战,一报侮辱之仇。转头又去求见窦宪。
他经过几天的修养,人精神了一点。但才听闻他的来意,便一口拒绝,“不行。”
吴维安急道,“为什么?现在匈奴已经逼迫咱们到这份上了!”
窦宪不答,只说,“总之,一切等我病好后再说。”
吴维安再怎么有涵养,但见他三番四次都如此敷衍,终于还是忍不住摔门而去了。
窦顺和木香在旁看的都惴惴,劝道,“世子,要不就答应他们打吧,反正是他们敦煌人自己的事。”
窦宪摇头,“阿顺,你去叮嘱邓叠,务必看好吴维安等人,不许他们轻举妄动。”
而此刻匈奴的王帐里,军臣单于听了手下来报,正哈哈大笑,“真的?吴老狗和那国舅爷闹翻了?”
探子恭敬道,“是。听说吴维安那里,见咱们的人掘了他们的墓,怒不可遏,马上就去找了那窦宪,偏他怎么也不肯答应出兵。”
军臣听的一阵嗤笑,“早在他来第一天,我就知道了,那是个不敢打仗的软蛋!”
四周的随从跟着奉承,“可不是么,碰上咱们单于这样的少年英雄,他早吓的尿裤子啦!”几人一齐哈哈大笑起来。
不妨帘幕刷的一下被掀开,脂粉容艳的母阏氏怒气冲冲地走了进来,劈面喝问,“你叫人去掘了敦煌人的墓?!”
军臣稍有瑟缩,叫了声“母亲”,不敢说话。
母阏氏看了更加恼怒,一个耳刮子打到他脸上,“你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本来呼屠一直解决不了,已经足够让我们母子焦头烂额了。偏偏你还这样不怕事,去惹汉朝人。”她想起小宛王忽然的毁约,虽不明白到底为什么,但心中还是惴惴的,“弄个不好,这次便是天要亡我们母子。”
军臣听了这话,反而镇定了下来,安慰她说,“母亲!有我在呢,你怕什么?”他拍着自己的胸脯道,“父王生前就常夸赞我武力超群,况且这几年我已把汉人的兵法都摸透。不管是呼屠还是汉朝的军队来,敢有犯我们俩母子的,一律叫他有来无回!”
母阏氏听了,并不欣喜,反而更加担心,“你年纪小,自然以为天下没有人能阻挡你。可你要知道,兵法是不断在变的,它并非死书,也不像你说的那样容易!”
军臣觉得母亲不信任他,撇了撇嘴。但见她忧心忡忡的模样,还是为了安慰而答应了一声。
母阏氏心里搁着小宛的事,没多注意他的神情。见他答应了,一颗心放了下来,又嘱咐了几句,便匆匆出去了,打算再着人与小宛一方谈。
而军臣,眼看着母亲的背影,慢慢地咬起牙来,“不过就是看着我小,不相信我罢了。等我打了一场胜仗,你们就知道了。”
军臣单于是在这天夜晚,突然带着精锐袭击敦煌的。
吴维安被攻打声惊醒,从睡梦中一跃而起,下意识地打算往窦宪住处去,一同商定抵御措施。但转念想起他近来的种种行为,顿住了脚步,只叫长随快去找主簿黄朗过来。
黄朗脚程颇快,不过两盏茶的功夫便到了。与吴维安见面,一拍即合。当下商定了打法,便打算点人出战。
不料还没走到门口,便见窦宪带人而来,迎面问,“你们去哪儿?”
吴维安想他毕竟是奉命巡视边防的将领,今日自己却越过他私自点兵,心中发虚。一哑,不敢说。
黄朗却是个急性子,开门见山道,“还能做什么?自然是出去,和匈奴人打了!”
窦宪吐出两个字,“不行。”
黄朗听的大怒,“你这个缩头乌龟!贪生畏死!”
吴维安也被他的话激出意气,跟着道,“如果将军不愿以身犯险,那尽管将此事交于在下和黄主簿。如有差错,一切由我二人承担。”
窦宪神情冷淡,没有再同他们说,只是吩咐窦顺取了绳子来,把两人都绑缚在椅子上。
一时间黄朗和吴维安都又惊又怒,纷纷喝问他欲做什么。窦宪也没有解释,只是出门去吩咐邓叠,“点敦煌郡兵中,最懒惰软弱的去。”
邓叠神色一凛,大概猜到了他想做什么。低声地说,“可那终究也是我国子民......”
窦宪冷冷道,“成大事者不拘细故。何况能为国而死,也是他们的荣耀。”
邓叠再不敢迟疑,躬身领命而去。
之后回到大厅的窦宪,耳听着黄朗声嘶力竭的骂声,还有吴维安一声接一声的叹息,始终一言不发。
而窦顺,见他病才好了一半,便不顾天寒地冻,匆匆只披了件外套就出来,在旁忧心道,“世子回去穿件衣服吧。”
窦宪极力忍耐着身上一阵又一阵的作烧,尽量纹丝不动地坐在那里,摇摇头,“你回去备好我的战甲就是。”
黄朗还在不停地辱骂着,吴维安忽然脑中灵光一闪,似乎明白了什么,急切地转过了脸,看着窦宪。
他给了对方一个安慰的眼神,“再等等。”
这一等,就是大半个时辰。终于,探子来报,邓叠先前带了五千人出去,正碰上匈奴兵精锐,损伤惨重,大败而归。现如今退回了城内。
黄朗听的呆住,随即又喝骂起来,“怎么可以只带五千人?那如何打得过匈奴人?”
他嗓门破锣似的,窦宪听的头痛,绕过他,先去吴维安那儿给他松了绑。对方看了他一眼,从怀中摸出虎符,默不作声地递了过来。
窦宪接过,低声道,“多谢。”回房里换上了战甲,佩剑匆匆出去了。
等到他换好衣服出去,发现吴维安已为他点了本郡最精锐的兵将。还有一些悍勇不畏死、自请参与战斗的平民。
见是他领兵,那些人颇为失望,纷纷议论着。——大约他这些天的无所作为,早已传遍了上下吧。
窦宪淡淡一笑,也不计较,只是说,“稍后请诸位务必听我号令,不许与匈奴人战,引他们入恒山再动手。”他冷冷扫视众人,“否则我格杀勿论。”
众人顿时哗然。
窦宪也不理他们,只对一旁的吴维安道,“请太守带人做好酒菜,今日我等破匈奴会食!”
吴维安心中惴惴,答应了一声。
而敦煌郡众兵,心中更不信了,勉勉强强才说,“诺。”
窦宪右手紧紧抓住缰绳,左手擦了把额上因病痛而带来的冷汗,举高剑道,“走!”
等一众人来到城下,发现军臣早已经杀红了眼,得意地勒马来回巡视,一边用剑闲闲挑起地上的尸首,开膛破肚。
众人都大怒,窦宪第一个上去叫阵,“大汉车骑将军窦宪,前来请教单于剑法。”
军臣少年意气,听了这话便欲拍马上前,但身后诸人怕他出差错,纷纷道,“单于不要以身冒险。”
但方才的大胜已经冲昏了军臣的头脑,他草草地推开了那几人,就一夹马腹,向窦宪而去。
两人刀剑相交数十回合,一直不相上下。但慢慢的,窦宪露出疲态来,剑法也错乱起来。军臣心中大喜,顺势用劲,一剑将他挑落马下,随即振臂高呼。身后匈奴人跟着群情激昂。军臣正欲趁机杀死窦宪,不想对面即刻来了两三个小将,将窦宪拉上马匹,夺路就走。
军臣被激起好胜心,催马而去。
而窦宪大约是被他的攻势吓怕了,勉力地伏在马背上,好不容易才稳住身子,一边大呼,“退回东边!”
一众人忙都勒马跟上。
军臣见此,向身后众人道,“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