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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门被关上,求情声逐渐远去。刘炟很疲惫地叹了口气。
申令嬅见了,心疼极了,忙倒了杯水,递给他,”陛下息息怒啊,不要为这样的事心里存气。”
刘炟摆摆手,没有去接那杯茶,只是扶着额头叹,“他们太让朕失望了。一次,两次,不停地欺瞒朕,试探朕的底线!”
令嬅心里一跳,试探性地问,“敢问陛下,会怎么处置梁赦呢?”她犹豫地说,“虽然如今廷尉那儿还没出结果,但...”
刘炟把她不敢说的话都说了出来,“但此事有九成,是真的。”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后,终于抬起头,冷冷地说,“如果查证是真。那么,朕不会再给梁家机会。”
令嬅想起梁玫所涉的谋杀太后案,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
刘炟面无表情地说了最后一句话,“如果梁赦此事查证为真,那么就与梁玫所做的事放在一起,两罪并罚。”
廷尉行事果决。时已至年关,令嬅本以为臣子们会懈怠,至少拖个十来天,到年后才出结果。没想到一月初二,山陵事发的第四日,他们就查证完毕,上疏言梁赦误后陵事,经证是真。后面对圣上问询,梁赦又与其姐梁采女买通副都监等人,企图移罪。如此大不敬,理应重罚。一应的物证上都有内廷敕造的标记,摆在他们眼前,不容不认。
半日后,又有永寿宫的小宫女出面告发:梁采女身为贵人时,终日谋立皇子刘肇。因恐太后会帮扶太子,她私命御医苑诸人不许照管永寿宫。还买通了永寿宫的小宫女齐儿,在太后药中下毒,致使她突发急病身亡。过后又派人毒杀了齐儿。索性这小宫女留下遗书给了交好的姐妹,揭发了梁氏的罪行。
梁玫听闻后大声呼冤,提出检验太后尸首。但后陵内部已经封闭。若贸然启动,是对太后遗体的大不敬。她绝望下,只得脱簪待罪,跪于福宁宫外三日三夜,以图自证清白。
被强行送回宫后,又对着妹妹梁敏神经质地大叫,“是他!是他!结交了那些工匠和宫女们,诬陷我们!”她摇撼着妹妹,“你不是一直喜欢窦宪吗?那你知道他有什么错处吗?啊?”
梁敏见她疯疯癫癫的,有些害怕地挣脱了,“姐姐在说什么?窦宪什么都没有做啊。”
“不!我知道是他。你只看我一倒下,谁得益最多,就能猜到究竟是谁在捣鬼、推动一切!”
梁敏心头一震。但低头默默许久,终于还是说,“我什么都不知道。”
糟糕的事接二连三地展开了。
梁玫前阵子谋害太子庆的事,也被他鼓足勇气,带着人亲自去谒见了圣上抖出。
这件事情成为了压弯她的最后一根稻草。不仅刘炟惊怒,连朝臣也哗然,好几位大臣伏殿而奏:“...陛下颇信任梁氏,她却仰仗上恩,先后谋害太后、太子。如此蛇蝎心肠,堪称国贼。臣等请陛下诛此人,以延宗社之福!”
刘炟震怒,当即允了他们的请求。以“梁氏坐大逆事”为由,赐了她毒酒。其弟梁赦杖八十,决配日南郡编管。还有她私自安插在福宁宫的心腹郭宁,也被揪出,杖打而死。刘炟又欲重罚涅阳大长公主,被群臣劝阻:“公主虽有错,但并无大罪。且她终究是陛下姑母,若果真论罪,恐骇天下耳目。”刘炟愤怒稍解,只对大长公主行降黜之命,褫夺了她大半封地。
大长公主惶愧下,收拾了行李,不再居于京师,去了东莱郡,依她三哥琅琊王而住。
这一日窦宪歇了午觉起来,木香在外踌躇着,似乎有话想说。
窦宪见了,不由地皱眉,“有什么,你就讲。”
她答应了一声,道,“...梁美人想见见您。”
窦宪愣了一下,“她要见我做什么?”
木香摇着头说不知道。
窦宪便道,“我不去。没什么好说的。再则她是什么身份,我是什么身份?也不合适。”
但木香低声地道,“侯爷去见她一面吧。终究她过去常来往于我们府里...况且奴婢听说,自梁采女死后,她在内廷过的很艰难。那些奴才见她落了单,陛下又不看重她,一味地欺凌她。”
窦宪看着她,冷冷地说,“所以你瞧着她可怜,叮嘱了我在宫中的人手,多照应着她?”
木香不想他看了出来,一时之间大为惭愧,嗫嚅说,“您怎么知道?”
“以她如今的处境,哪里能传的出消息?又是到你耳朵里。只有一种可能——她身边有你认识的人。”
木香没有否认,只是低着头问,“那侯爷会去看她吗?”
窦宪想也不想地说不会,“我说过了,这不合适。你出去吧。”
木香也只得告退。
又过了几日,长秋宫例行地赏赐东西下来。木香心中存着梁敏,试探地问能否进宫去谢恩?
来赐物的竹茹听了,微有诧异。但想着让皇后知道家中情况也好,答应了。带着她回了宫。
到了长秋宫,履霜见到木香也诧异。她到此时也有些自悔做事孟浪,但还是硬着头皮诉说了来意。
履霜怔了一下,倒也答应了下来,“想去就去一次吧,别闹出大动静就是。”
木香俯身拜倒,跟着竹茹去了。
一时到了丽景宫,竹茹停下脚步,嘱咐,“你也知道,皇后现在和梁美人是个什么情况。所以我身为殿下的贴身婢女,实在不好久留在这儿,这就回去了。”把出宫的腰牌递给她,又指了出宫的路,“你一会儿自己出去,没问题吧?”
木香点点头,“没问题。竹茹姐你回去吧。”
竹茹答应着,觑着周围没人,捡了条小路离开了。木香也轻轻叩着宫门。
里头没有一点声息。木香几乎怀疑是否还有人住在里面。
过了许久,终于,宫内传来很飘忽的一声“进来吧,门没有锁。”
她鼓足勇气推开了宫门。
丽景宫名字起的富丽堂皇。可整座宫殿竟晦暗的很,一应的奢华摆件都撤下了,丝毫瞧不见天家气象。而梁敏就坐在宫殿深处的一张软榻上,神色漠然,无悲无喜。
木香走到她近前,行礼,“梁美人。”
她看清了对面的人,嘴角露出了一个清淡的笑容,“木香,是你。”指着对面的座位说,“坐吧。”
木香推辞道,“奴婢不过一届婢女,哪里好在美人跟前放肆?”
梁敏摇头,“什么美人,那都是他们喊的。我们也是旧相识了,何况这程子我多蒙你照顾,不要客气了。”
木香见她这样说,自己再多客气反而没意思了,谢过她坐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梁敏踌躇着问,“他不肯来,是不是?”
木香斟酌着言辞,“侯爷近来很忙,所以...”
梁敏仰头了一瞬,似乎想克制住眼泪,“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最后见他一面。”
木香听的愣了一会儿,随即察觉到不详之意,劝道,“美人如今虽受连累,但到底还有体面在,还有个儿子要抚育,所以一定要振奋起精神来啊。”她想到多年前常来往于窦府的那个娇俏少女,今日却是这样沉郁的模样,心中惋惜更深。
而梁敏,也喃喃地摇着头,“还振奋什么?姐姐没有了,家也没有了。”
木香不知该如何劝她,沉默着。
过了一会儿,梁敏问,“那么窦宪如今还好吗?”
木香目光复杂地看着她。这可怜的女人,至今还不知道,她身边的所有悲剧都是她年少时的心上人做的。事到如今,她还在顾念着他的安好。
心里不知是愧疚,还是怜悯,轻声地说,“好。侯爷身体康健。只是近来大长公主的病日益严重了,他每日操心着这个,所以很忙。”她顿了一顿,最终决定骗面前的女人,“其实奴婢并不敢担美人一声谢。授意奴婢照顾您的,是侯爷。让奴婢进宫陪您说说话,劝您宽心的,也是侯爷。”
梁敏听的屏住了呼吸,脸上浮现出了一点羞涩的红晕,“...真的吗?”
木香躲避着她的目光,点了点头。
于是梁敏微笑起来,“那就,那就不枉我...”没有再说下去。神态之间,却似乎又有了一些少女时候的灵动影子。
稍后谈话完毕,木香站了起来,低声道,“美人如有什么想要的,悄悄嘱咐王玮他们,如不超格,他们会想办法办到的。”
梁敏轻轻地“嗯”了声,似乎并不在意。
木香道,“那奴婢就出宫去了。”见梁敏落魄,她终于还是不忍心,低低道,“美人还有什么话要奴婢带出去么?”
她怔了一瞬,喃喃地说,“告诉窦宪,谢谢他的绿豆糕。”
木香心内吃惊,再想不到她到如今想要说的,仅仅是这一句。但还是答应了一声是,弓着身,慢慢地往殿外退。
在她快要出殿门的那一刻,梁敏忽然在身后大声地说,“谢谢!谢谢你木香!”
她倏然地转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