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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一会儿,窦武从隔壁过来,给履霜交他写的大字。
她见儿子还是很沉默,逗道,“阿武快过来,你爹趁着你不在,要打我呢。”
窦宪吃了一惊,没想到她会这么说。
而窦武已经当真了,快步走了过来,有点不高兴地推着父亲,自己挡在母亲跟前,神态很警惕。
履霜对他久违的亲近很感动,拉住了他的手。
窦宪则觉得好笑。这孩子本来在和履霜怄气,现在居然就这么和好了?原来只需要他牺牲一下自己,他们母子就会好啊。索性演了起来,故意凶巴巴地瞪了履霜一眼。
窦武看着他,硬邦邦地说,“不许你瞪我娘,也不许趁着我不在,欺负我娘。”
“我就欺负她。你娘本来就是做人妻子的,她不受气谁受气?”
窦武听的很恼,扶着履霜站了起来,“我们走。娘,我护着你。”
她很感动,连声地说着好。
窦宪见了,哈哈大笑地对儿子说,“骗你的。”去揉孩子的头发,“这几天老不见你说话,也不笑的,爹逗逗你。”
窦武有点懵,放开了母亲,重复了一遍,“...逗我?”
窦宪说是啊,蹲下身看着孩子的眼睛,“阿武,你的气性也太大了。不理爹就算了,怎么娘也不理呢?”
履霜不想逼儿子,截断了,温柔地说,“阿武,咱们跑步去好不好?你啊,自从跟了娘,也有一个来月不肯早起了。听爹说,以前你天不亮就起来跑步的。”
窦武的脸绷的紧紧的,攥着手说,“天好热的,我能明天跑吗,娘?”
履霜见他神态似乎不大对劲,怔了一下,想探问。
但窦宪已经说,“就今天。什么明天后天的,你没听过么,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不由分说地拉过了儿子的手,牵住了往外走。
窦武不愿意,脚下用了劲,死死地巴住了地面。
窦宪见他犟,死活拉不动,去牵了履霜的手,“这样,娘跟我们一起去。”
窦武见母亲大着肚子向自己走了过来,到底还是放松了力气。但态度不情不愿的,走的很慢。
窦宪在前面看的很着急,“干什么呀?一点朝气也没有。”他一边喋喋不休地说着儿子,一边顺手抄起了他,“重的要死,我看你有两百斤,一头猪不过这么重。”
窦武根本不想被他抱,何况这样也不叫抱。脸上浮现很厌烦的神色,挣扎着想下去。
但窦宪就是想抱着他,一边笑骂“按说你这么大了,不该被抱了啊。”一边搂着孩子的手臂绷的紧紧的。
等到了寿康宫后面的小花园里,窦武终于被放了下来,一下子甩开了窦宪,往前跑了。
他看的大大的皱眉,对履霜道,“你有没有发现,这孩子的脾气很坏?对着我很不耐烦,很逆反。”
她摸不大清儿子到底在想什么,犹豫着没有开口。
“这个狗脾气的儿子啊,我是不指望将来老了,他好好待我了,肯定每天给我冷水冷饭吃。”窦宪忍不住伸手去摸履霜的肚子,“我等着这个。这胎一定是个女孩儿,将来她是我的贴心小棉袄。”说着,情不自禁地蹲下身,想把脸贴在她肚子上听胎动。
她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离开了他。
他愣住了,“你干什么?”
她转过了脸,心乱如麻地说,“和你说过了,儿子在的时候别这样!叫他看见了怎么想?”
他皱起了眉,想和她说道理。
恰逢窦武跑完一圈过来,低着头说,“跑完了。我回房间了,娘。”
窦宪想到他上次生气也是这样。看起来很乖,其实不知道在和谁较劲。时隔不久,又故技重施,叫住他道,“不许走!拉着一张脸,你干什么?”
窦武听话地站住了,但神态倔强,一言不发。
履霜看不得这样,走了过去,柔声地说,“阿武你先回去。待会儿娘......”
但窦宪一把制止住了她,走到儿子跟前,责问,“说话!”
她使着眼色,但他视若不见,牢牢地看着儿子。
窦武一开始还强撑着,但窦宪又问了他一遍,他的嘴巴忍不住抽动了一下,似乎想哭,但忍住了。飞快地跑走了。
履霜很急,叫着“阿武!”想追他。
窦宪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臂,“男孩子家,没什么的,你让他自己想一想。他这样动不动就恼恨大人是好事吗?你也太惯着他了,这样下去不好。”
她不听,“不是的,他心里不舒服,我刚看他要哭。”
“那你现在这样过去,他肯定觉得自己嫉妒弟弟妹妹、恼恨父母是对的,反正你会哄他。”
“那又怎么样呢?你就知道管教儿子,你知不知道你伤害了他?”
“我没有在伤害他。是他先不对。小宝宝有了是既定事实,他怎么能一听见这个就不理父母呢。”窦宪好言好语地和她说道理,“你不能让他觉得他是独大的,两个孩子我们是要同等对待的。”
但她说不是,“阿武太可怜了。如果只能选一个,那我选儿子。”
他听的很惊讶,没想到她会这么偏心。而在这一愣神的功夫,她已经跑出去了。
等她追了过去,居然没找到窦武,找了半天,才在小厨房的一个小角落里看到他,整个人蜷缩着,在哭。她心疼极了,忙走了过去拉他。
孩子没想到她会找过来,惊慌地擦掉了眼泪,站起来想跑。
她一把揽住了孩子,“别走。”她心疼地给孩子擦着眼泪,“别哭呀,儿子。”
窦武极力地忍着,说没有哭。
她看了更觉得痛心,满头满脸地摩挲着孩子,“你哪里不高兴,你告诉娘。”
窦武坚持说没哭。
她捧着孩子的脸问,“不要紧的,你说。娘改。”
窦武始终沉默。但当她问到了第四遍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滔滔地流下眼泪来,“送我回宗爹爹那里吧,好不好?”
她心痛极了,连连地摇着头,“爹和娘有哪里做的不好吗?你说,我们改,都改!”
但窦武闭紧了嘴不说话。
她见孩子实在不愿意说,摸着他的脑袋道,“阿武不喜欢小宝宝是不是?”
窦武努力地想说没有,但还是忍不住抽抽噎噎地点了点头。
她试着和孩子讲道理,“可是小宝宝还有一个多月就要出生了,阿武,不能不生啊。”
窦武猝然地痛哭了起来,“那你把他塞回肚子里吧。娘,求求你!我不喜欢他!真的不喜欢他!”
她觉得失措。窦武一直很懂事,即便她能感觉到他不是很喜欢老二,但他从来都很克制,从来不说。
她耐心地问,“为什么呢?”见儿子光顾着哭,她轻言细语地问,“你告诉娘理由好不好?咱们一起想办法。”
窦武抽抽噎噎地点头,“娘,娘,我怕他一生下来,你就,你就不喜欢我了。”
“傻话。娘最喜欢的就是你。”
“不是的!你现在这样说,到时候肯定不是!”窦武忽然跺着脚大闹了起来,“到时候你忙不过来,你会要我烧饭给小宝宝吃!你不会再给我做新衣服了,我的头发很长很乱也不会有人给我剪!我也不能出门玩,小宝宝起晚了你就会打我!”
履霜听着,眼泪一下子下来了,“不会的,不会的!”
“你就是会!”窦武哭的声嘶力竭,“我不想你生他!你能不生他吗?你要是真的要他,那你把我还给我宗爹爹吧!”
她很心痛,不断地流着泪说,“你别这样,娘好不容易找回你的......”
窦武马上就接口,“那么我也是好不容易才找回你的啊!我只有你一个娘,为什么你要生两个孩子呢?”
她无言以对,流着泪说,“小宝宝是意外有的,本来娘不想生的。要是知道阿武会回来,更不想要了。我只爱阿武一个。”
窦宪追过来,正好听到她这么说。见母子两个又都在哭,履霜连说话的苗头都不对了,忙跑了过去,“干嘛呢?”一手拉了一个,想回殿里,但窦武立住了脚不肯走,一定要回窦宗那儿去。
窦宪看的很光火,吩咐竹茹和半夏去煎药。两个婢女都吓坏了,抖抖索索地问什么药。他怒声道,“打胎的药!”
半夏很急,往前踏了一步,想劝。但竹茹已经明白了过来,拉着她走了。
窦宪回头看着两母子,“好了,也别闹了。进去吧,等他们俩煎了药回来,一口喝下去,什么烦恼都没了。走!”
母子两人哭的浑身发软,被他拉着往里走。
过了没多久,竹茹就端了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过来了。
窦宪接了过来,对儿子说,“你不是不喜欢小宝宝吗?你实在不喜欢,爹和娘也没办法,只能不要他了。”他冷冰冰地叙述,“你娘喝掉这碗汤下去,痛个一宿,流个半床的血,明天小宝宝就没有了。”他甚至比划了个大小,“喏,那么大,本来过段时间能生下来的,会哭会笑。你不喜欢,只能不要了,变成一团肉。就像咱们在边塞见到的母牛生下的死掉的小牛仔。”
窦武听着吓坏了,眼泪无意识地流,喃喃地说“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