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长徽说要杀了你将人头送给公子恒的时候,你看他的眼神,除了恨意,应该还包含有绝望、恐慌和羞愧,他要杀你,你即将面对死亡,报仇无望,所以绝望;他居然知道你是公子恒的属下,那么他会不会知道你就是简玉倩,你的父亲是以前东梁的丞相呢?以前的天之骄女如今沦落为尘,最为不堪的一面袒露在仇人眼前,所以会恐慌;你苦心掩藏着自己的身份,甚至化名瑶珠,因为你潜意识里是看不起如今的自己的,觉得如今的自己为家族蒙羞,无颜面对死去的父亲,所以羞愧……”
熊圆圆歪着脑袋仔细听陆时渊讲,一面还对着镜子练习眼神和表情,陆时渊看着她折腾半天,摇了摇头:“不对,你看着我的眼睛。”
闭目然后缓缓睁开,人还是那个人,脸还是那张脸,可是他眼里的恨意悲伤和绝望仿佛要溢出来了一样,熊圆圆看着他的眼睛,忍不住伸出手指去摸他的眼角,只觉自己罪恶深重,想要将世上最美好的东西捧到他的面前,换他开颜。
陆时渊无奈的握住熊圆圆的手指,敲了她的额头一下:“看清没?”
“啊?”熊圆圆回过神来,艾玛,她刚才根本就没注意阿渊是怎么变换眼神的,颇为心虚的小声说:“再来一次,这次我一定注意,一定注意!”
没办法,陆时渊掰着熊圆圆的肩膀让她对着镜子,自己站在她身后,让她看自己的动作表情和眼神,示范了一遍后对她说:“你看无咎的眼神就不需要那么复杂,恨意,只是恨意,恨他破坏了你的计划,恨他叫破了你隐藏已久的身份,到时候你如果做不出来,就把我当成你最恨的人就行了。”
熊圆圆点点头,对着镜子调整表情,陆时渊旁观了一阵,心里直叹气,圆圆这张脸这双眼睛啊,不管怎么龇牙咧嘴瞪眼睛,始终让人觉得她在演戏,不但不觉得凄凉,反倒平添了几分可爱,她的动作和表情都有些夸张,这就是没学过表演的坏处,在闹腾的偶像剧里没什么,但是在基调沉着稳重的正剧里就显得别扭了,还是经历太少的原因,眼神里没有东西。
“行了,圆圆,你不用特意去做表情,你就把自己带入角色,如果你是她你会怎么做?”
“杀了他!”熊圆圆咬牙道。
“但是这会儿你没有妖力不会功夫,打又打不过怎么办?”
“我跑,等我回山上去练个十年八年的再回来报仇!”
“那你回不了山上呢?你的寿命有限,只有短短几十年,这是你最后一次机会呢?”
“我,我,我……”熊圆圆皱着眉头,心烦意乱,想到自己落入这般绝望的境地,就有大吼一通大打一架的冲动。
眼神倒是越来越狠,犹如困兽一般,就是没有伤心和绝望,就算死,也得咬下对方一口肉来的架势。
“从此以后,你再也见不到我,见不到你的好朋友,见不到你的大兄弟姐妹和峨眉山上的亲人。”
眼看熊圆圆渐渐进入了情绪,陆时渊缓缓的在她耳边低声说道,声音就跟催眠一样,熊圆圆的眼里终于流落出一点无措彷徨惊慌和伤心。
“就是这样,就是这种情绪,圆圆你记住这个感觉。”陆时渊松了一口气,虽然还是差强人意,不过这个不是大屏幕,找准角度勉强也能过了。
“啊?”熊圆圆茫然的看向陆时渊,突然一下子扑到他怀里,伤心的说:“阿渊,我不要跟你分开!我不要见不到你们!”
陆时渊愣了一下,赶紧拍了拍她的背,安抚道:“只是戏而已,我们不会分开的,你也不会见不到我,别怕别怕,我在这儿。”
说着说着自己心里就一阵发紧,又内疚,自己怎么能把圆圆带到这么悲伤凄凉的情绪里呢?她经纪人怎么给她接这种剧,不知道她没学过表演吗?拍点快快乐乐的傻白甜多好,想到圆圆每次拍的时候都要进入角色,感受一遍角色的喜怒悲苦再表现出来,就觉得心疼的慌。
熊圆圆自己缓了缓,有点不好意思的退出来,她太进入角色了,想到阿渊说的场景就觉得心慌,真丢脸,越活越回去了!不过,刚刚那种感觉怎么表现来着?
“阿渊,我好像又找不到感觉了,要不我再试一遍?”
“找不到算了,咱们再试其他的方法。”忘了最好,好多演员将自己融入角色以后好久都挣脱不出来,圆圆还是不要记得为好。
“阿渊,咱们对对戏吧?你先演长徽再演无咎好不好?”熊圆圆赶紧转移了话题。
陆时渊含笑道:“好。”
使馆内,华服女子发髻散落,几缕发丝从鬓角飘散下来,颇有些狼狈之感,被剑客一脚踢中膝盖跪在地上,就是如此,她还想要挣扎着站起来,无奈身后的剑客拿剑死死摁在她的背上,动弹不得。
长徽看着堂下的女子,面无表情的说:“何人主使你谋害本相?”
“哈哈,主使?需要人主使吗?长徽你作恶多端,人人得而诛之!”女子仰着头恨恨的看着长徽,青丝散乱,遮住了她大半张脸,从发丝中透露出来的点点目光带着决绝的恨意,沙哑的声音恨不得将长徽碎尸万段一样。
“西宁平康坊乐妓瑶珠,你不好好的唱你的曲,居然干起了刺客的勾当!你不说,本相便不知你的主子是谁吗?割下她的头颅,送到西宁公子恒府上。”长徽淡淡的说道。
女子听闻此言,明显有些惊慌,身子抖了一下,尖叫道:“你敢!长徽你不得好死!”
导演看着场内的表情,不过过了一个下午,熊圆圆怎么就跟变了一个人一样?虽然表达的跟他想要的复杂不一样,用更多的疯狂盖住了其他的情绪,借用肢体语言吸引目光,弥补了微表情和眼神的不足,但这样理解也不是不可以,恨意有、绝望有、惊慌有,该有的情绪都有,终究不是大屏幕,电视剧的标准勉强也算是及格,挥了挥手,示意不用中断继续拍下一场。
公子无咎缓缓步入房间,淡淡道:“丞相且慢。”
听到声音瑶珠抖了一下,公子无咎进来了,她抖这一下也合理,其实熊圆圆暗地里满脸吃惊,怎么回事?导演怎么没喊卡,怎么直接就开始下一场了?所幸她低着头,头发又遮了一大半完全看不出来,她也不敢说什么,赶紧暗暗调整表情。
“无咎公子?公子有何话说,是要为这女子求情?据本相所知,公子与令弟恒关系并不是那么好才是。”长徽奇异的看着公子无咎。
公子无咎行了一礼,淡淡道:“无咎此来是为了相国。”
“此话怎讲?”
“相国可还记得十数年前东梁被诛杀的简相一家?”
“无咎,你住嘴,你住嘴!”做了一阵背景板的瑶株突然爆发,疯狂冲向这边,想要阻止无咎即将说出的话,剑客几乎控制不住她,差点就让她挣脱了。
“你的意思是?”长徽蓦地站起来,诧异的盯着公子无咎。
无咎点点头。
长徽大步走到瑶珠身边,抬起她的下巴,定定的打量她,瑶珠使命挣扎,脸上流露出恨意惊慌和绝望,半晌长徽才放下手,不可思议的说道:“你是简玉倩?”
瑶珠听闻此言,脸上是心如死灰的模样,喃喃道:“我不是,我不是,我不是。”
长徽的表情第一次出现波动,眼里深处隐藏着的三分愧疚若隐若现,他一直以为如今已经没有什么能动摇自己的内心了,可是看到眼前这个女子,二十多年的一幕突然跳出脑海,他终究还是愧疚了。
是的,他是见过简玉倩的,那时候他还是个落魄公子,未曾追随太子,而简玉倩不过是个垂髻小儿罢了,他曾经牵着她的手送迷路的她回家,她曾经捧着一块荷叶包着的炙肉叫他大哥哥,在他被驱逐出东梁都城的时候,她曾经带着丫头小厮跑到城外,将自己的压岁钱交给他。
二十年过去了,那个爱笑的小女孩变成了如今这般疯狂的模样。
简熏该死,可是简玉倩是无辜的,她终究还是被那一场浪潮牵连,粉身碎骨,眼前这个满身风尘的女人,不再是那个天真快乐的小姑娘了。
或许真的死在流放途中,对于她来说更好一点吧。
想到这里,长徽忍不住闭上了双眼,老了,他真的是老了,居然会因为多年前的往事而愧疚,
沉重的叹了口气,对无咎说道:“你带她走吧。”说完摆摆手背过身去。
无咎看了从人一眼,从人走过去从剑客手中接过简玉倩,简玉倩这会儿脸上满是疯狂,走出门口还能听到她恶毒的诅咒。
“无咎、长徽,你们都不得好死!”
另一从人问无咎:“公子,瑶珠如何处置?”
“送回公子恒府上吧。”无咎淡淡说道。
“卡!”导演一声卡,大家都放松下来,熊圆圆把头发扒开,还好阿渊告诉她,可以用头发进行遮挡,掩盖住表情和眼神的不足。
“圆圆,拍的很不错!今天晚上给你加个鸡腿。”最难的一场戏过了,导演很是开心。
“圆圆,表现很不错。”张书成也笑着说了句,这的确应该算是熊圆圆发挥的最好的一场戏了,果然是不破不立。
陆时渊也不像是传言中那么冷漠嘛,知道熊圆圆可能接不住,还知道把气场收一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