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明光出生在一个普通的村子，那几年光景不好,不是水灾就是旱灾，田里没收成,税赋又重，老百姓的日子不好过，卖儿卖女的常有，明光家里也不例外,当然那时候他还不叫明光,叫什么也早就不记得了。

小小的镇子里泾渭分明,前半个镇子热热闹闹,呼朋引伴吃饭喝酒的络绎不绝，后半个镇子惨惨戚戚，卖鸡卖鸭卖人的挤在一块,看见有大户人家的管家之类的过来，一窝蜂的就拥了上去。

那时候贫苦百姓的命跟畜生也没什么区别。

明光当时是五岁还是六岁来着,他也不记得了，头上插了跟草标，懵懵的坐在那里,面黄肌瘦看着就不好养,年纪又小也做不了什么活，所以一连三天都无人问津。

明光的爹越来越焦急，一个劲儿的跟明光说让他嘴甜一点，懂事一点，别木木呆呆的跟个傻子一样，奈何明光年纪实在太小，满心里又都是马上就要被吃掉的恐惧，完全反应不过来。

他曾经听村里人讲过，很多人买了小孩回去就炖了吃掉了，好些年前还有专门卖人肉的摊子，客人现点，想吃哪就割哪儿的肉，他怕疼，偶尔有人来问，他两眼立马就鼓了两泡泪，买家觉得晦气摆摆手就走了。

明光爹给气的，从内心来说说把自己儿子给卖了他也舍不得，那不是没办法嘛！老娘生了病，年景又不好，家里十几张口等着吃饭，还要交税，明光上头还有两个哥哥，一个姐姐，大闺女已经卖掉了，不过钱只够给老娘买药的，至于为什么不把两个大的卖掉，因为两个大的能干活啊，伺弄田地扛沙包也能当半个大人使了，而明光年纪小干不了多少活还得吃饭费口粮，当然是把他卖掉划算。

这是他们全家老少爷们开了家庭会议以后做下的决定，别说为啥不把明光他大伯二伯小叔家的小子卖了呢？因为老大老二家的小子也能干活了，大伯家的儿子颇有些读书的天份，这可是他们家百年来出的第一个能读书的人啊，带着家族翻盘就靠他了！至于小叔家，就一根独苗，卖了万一以后就绝后了呢？

至于明光的堂姐之类的，马上就能嫁人收一笔彩礼了，还能结门亲，以后有事有个帮衬，卖了不划算，所以，考虑来考虑去，也只有没啥用处的明光可以卖了，反正明光他爹还有两儿子，也不怕绝了后。

想的是很美好啊，可惜人买家也不傻，买个不顶事不能干活的回去吃白饭都不划算？这不好几天了都没能卖出去。

明光他爹那个急啊，交税银的日子要到了，交不起就得去做苦工，村里去做苦工的没几个能活着回来，跟送死差不多，他老娘都说了，要是还没人买明光，就把他卖到那地方去，日日到镇上来也费工夫！

咳咳，那地方，就是俗称的小倌馆，这年头，人类的爱好比较奇特，有爱瘦马的，也有爱小倌的，说起来也不过就是风月之事罢了。

明光他爹心还没毒到那地步，好歹也是自己的亲儿子，所以见明光再次哭丧着脸吓走了一位买家以后，拿着藤条就开始抽上了。

明光哭的稀里哗啦的，也不敢躲，小小年轻看着很有些可怜，两眼睛被泪水泡过以后就跟黑葡萄一样，水灵灵的。

这时候有个穿着长衫蓄着山羊胡的管家模样的人走了过来，盯着明光看了两眼，高高在上的问：“你家小孩几岁了啊？”

明光他爹赶紧收了手，讨好的笑着说：“七岁了，您别看他小，有一把子力气，也能干活了。”

山羊胡闻言皱了皱眉，低声嘀咕道：“七岁啊，大了点，瞧那面黄肌瘦的样，要养的白白嫩嫩的至少也得花个一年的时间，到时候都八岁了，也使不了两年。”

明光爹也没听懂山羊胡说的是啥，就弄清楚一个意思，就是嫌他家娃年纪大了，这年头只有嫌年纪小费米粮的，所以他才往大说了点，没想到还有人嫌大的？

不管是为什么，好容易来了个买家，必然要紧紧抓住，明光爹赶紧说道：“按虚岁算过了年就七岁了，按实岁的也才五岁呢。”

“五岁啊？这年纪倒好。”

山羊胡沉思了一下，就开始跟明光爹讨价还价，最终定下了三两银子买断的价格。

没错，后来在修真界大名鼎鼎的明光真人，小时候也就只值三两银子。

不过因为山羊胡还要再选选，带着娃不方便，就给了十文钱的定钱，说好稍后回来领人再给尾款。

山羊胡走后，周围的人就开始细细碎碎的讨论，告诉明光爹，那是城东李员外家的二管家，李员外今年已过不惑之年，比明光爹年纪还大，家里有钱有地有粮，这李员外也没别的爱好，就是喜欢七八岁的小男孩，每年他家都会买上几个小男孩，好生养养，在书房伺候个两年，大了些就给身契放出来。

到了他这个年纪，儿子都生了孙子了，传宗接代的任务也完成了，老妻也懒得管他，再加上他们家一向与人为善，修桥铺路什么的，又没出过什么人命事故，给身契的时候还给点遣散费，做的也算厚道，所以虽然免不了被那些有识之士鄙视，但李员外一家在镇上名声大面上也还过得去。

明光爹听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甚至怀疑是不是别人眼红他儿子卖出了，所以才故意说这些吓唬他，但是说的人多了，慢慢也就信了几分。

有好心人劝他，总归是自己的骨肉，还是给找个好点的去处，去哪户大户人家当个小厮，或者卖给那些没儿子的绝户人家做儿子，也好过去李员外家。

他叹了口气，蹲在墙角不说话，他也想给儿子找个好去处，这不是没办法嘛！年景不好，哪怕是绝户，也得先顾着自己。

看了怯生生的明光，李员外家再怎么样也比小倌馆要好些吧？以后只能当做没这个儿子了。

吃瓜群众和一起卖儿卖女的同伴看着明光爹一言不发的样子，也差不多知道了他的决定，心里暗暗鄙视，也是个无情无义心狠的，就是可怜了孩子，投胎到了他家。

而那些同伴在鄙视明光爹的同时，还赞赏了一下自己高尚的人品，看，自己都没想过把儿子/女儿卖到那等地方去，还是会给他/她寻个好去处，自己果然是好爹啊！

明光还不知道自己大祸临头，他见那人走了以为自己又安全了，怕爹爹生气打他，也静静窝在墙角不出声，露在外面的一双眼睛泄露了他心里的喜悦。

这一切被街对面茶寮你坐着的一对男女看的个清清楚楚，视力听力太好了也没办法。

女子瞄了眼暗自窃喜的明光，愤愤的说：“人类实在太丑陋了！为了三两银子，把自己的崽子送到那种险恶的地方，哪里配做爹娘？！那个傻小子，还暗戳戳的开心呢。”

女子的声音不小，可是周围的人就像什么都没听到一样，连一个眼神都没给她，坐她对面的男子面无表情的回道：“人类本就如此，常说妖狠毒，其实他们恶毒的多。”说着看了少女一眼：“你生什么气？左右不过是人类的事，跟咱们有什么相干？”

女子眉间闪过一抹不忍：“归邪，咱们要不帮帮他吧？咱们在这儿呆了三天了，那小孩也来了三天，我觉得他挺可怜的。”

男子脸色一整，严肃道：“春花你可别乱来！你想怎么帮他？光天化日的，周围这么多人，镇里还有几个牛鼻子道士，咱们俩可不一定打得过，你别惹事！”

春花瞪了他一眼：“我就说说而已，你真没意思！”

叫归邪的男子哼了一声，警告的说：“你别忘了咱们是来干什么的，为了不被那几个牛鼻子发现，咱们只能躲在这种地方，等阿宁回来了咱们就立马离开这里，下山的时候已经约好了，你可不要露了行踪。”

春花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说：“知道了知道了，人类的事不插手！”

说完捧着脸叹了口气：“唉，也不知道阿宁什么时候才回来，会不会出什么变故啊！”

归邪脸上也闪过一抹焦虑，两人聊了半天，周围的人一点反应也没有，小二倒是来添了回水，问他们还有没有什么需要，大家就跟没听见他们说话一样。

一个时辰后，山羊胡管家回来了，结清了尾款要带着明光走的时候，明光终于意识到原来自己并没有逃过一劫，这会子旁人说的话在他脑海里变成了一个个恐怖的吃人故事，恐惧和无措让他忍不住嚎啕大哭，比死了爹妈还凄惨。

春花答应的好好的，但是终究还是被明光凄厉的哭声搅得心烦意乱，人伦惨剧啊！

放下水杯猛地拍了拍桌子，冲过去横眉怒道：“够了，欺负小孩子有意思吗你们！”

“虎春花！”归邪晚了一步没拦住，只得恨恨的跟了过去。

山羊胡眯着眼睛扫了扫面前的人，虽然是个姑娘家，但是总觉得不是啥善茬，跟在她后面那个男的，看着精瘦精瘦的，眼神却很有些瘆人，这年头，敢在外行走的男女应该都有两把刷子，不过他这个也是银货两讫的买卖，闹到衙门谁也不能说他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