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林伊人虽对谷小扇动了心,却绝不愿借此机会接近谷小扇,既然他与言绪注定无法带给谷小扇幸福,或许,遗忘才是最好的选择。只是,在此之前,他必须帮言绪集齐辜墨玄铁,盗得骨仙草。
淡淡摇曳的烛光,朦胧着谷小扇的视线,谷小扇注视着纱帘帷帐后温雅清逸的身影,张了张口,欲言又止。
“有事要问?”林伊人并未转身。
“南宫冀……”谷小扇垂首,“他怎样了?”
“还死不了。”林伊人淡淡道。
“我……我不是有意的……”谷小扇小声道。
“若是南宫冀愿意把秋姑娘让给你师兄,你真的打算嫁给他?”林伊人道。
“我诓他呢……”谷小扇似乎有些懊丧,“回头王爷可能帮我捎句话给他?”
林伊人轻叹,“明日到了宜樊,你我便会与南宫冀分道扬镳,你既对他无心,此事不提也罢。”
“好。”谷小扇黯然坐到椅中,两根手指交叉在一起,纠结地打着圈,“还有一事……”
“什么事?”林伊人掀帐而出,将手中银针放在案几上。
“我和阿绪的包袱忘在归云客栈了,”谷小扇喃喃道,“王爷能否派人去取一下?”
林伊人心中顿时明了,谷小扇念念不忘的,恐怕依旧是包袱里那个已经摔坏了的淡粉色贝壳。
“包袱我回头就派人去取,”林伊人道,“你在东篱草堂等上三五日便好。”
“不急,不急,”谷小扇道,“等上十几二十日都不打紧,反正皇家百菊宴要历时半个多月呢。”
十几二十日?
林伊人眸光微动,“倘若你师兄也愿意在东篱草堂多住些日子就好了。”
“住在东篱草堂,可省下好些银两,阿绪指定是愿意的。”谷小扇踢着两条腿道,“而且,阿绪既给祁哥哥治病,王爷总不好意思亏待他,多少会送他些平日里见不到的稀罕玩意,这差事旁人盼还盼不来呢。”
林伊人神色微微一滞。枉费他此前揣测,谷小扇在有意帮他留住言绪,弄了半天,她居然打得是白吃白住、再讨些赏赐的如意算盘。
“你师兄也知道你这番心思?”林伊人似笑非笑道。
谷小扇转了转眼珠,干笑两声,“些微小事,就不要让阿绪操心了……其实,王爷的赏赐由我收着也一样。”
林伊人唇角微勾,“那你喜欢些什么稀罕玩意?”
谷小扇想了想,“最好是能多换些银两的物件。”
林伊人抿了抿唇,无奈道,“那你直接要银票不就好了?”
“银票有什么好……”谷小扇嘟囔道,“薄薄一张纸,揣在身上轻飘飘的,一点儿都不踏实。”
林伊人忍不住道,“江湖人千金难求的紫萦仙株,当日在你手中只卖了五十两银子,我即便给你什么稀罕玩意,回头也定然让人骗了去。”
“紫萦仙株是千金难求的草药?”谷小扇急忙跳起,“那……那药铺掌柜岂不是骗了我许多银两?”
林伊人见谷小扇极为懊恼,心中暗暗有些后悔,“你也不必心疼,扶游宫的凝晖丹,哪一粒不顶你一堆紫萦仙株?你从我这儿占去的便宜,可比在药铺掌柜那儿的损失大多了。”
“凝晖丹?”谷小扇思忖一瞬,“就是在香雪山庄王爷给我服用的红色丹药?”
林伊人奚落道,“旁人一年内仅可服用三粒的丹药,你在焦堡岛一日便用去两粒,若论暴殄天物,天下间比你有才之人倒是不多。”
“焦堡岛……”谷小扇歪着脑袋,神色有些疑惑。
林伊人不愿谷小扇想起当日.他抱着她疗伤之事,便道,“你再去燃几只蜡烛,放在案上。”
“有我和祁哥哥陪着,王爷夜间还怕黑吗?”谷小扇满腹狐疑,依照林伊人之意,又燃了四五根蜡烛。
林伊人揉了揉额角,“你就在那软榻上歇着,不必管我。”说罢,转身走入帷帐之中,掌心轻抵祁境后背,阖眸缓缓输出一股极为柔和的真气。
言绪对祁境伤势的断言,让林伊人有些心神不宁。如果说,谷小扇受伤时林伊人真气所过之处犹如岁暮天寒,冰棘塞途,那么眼下在真气游走间,林伊人便感知着残编断简、支离破碎的无望。
不管林伊人是否愿意,祁境此生若真醒不过来,他便是第二个林涧之,彻底毁了心梅留存在这世间唯一的念想。祁境与心梅因着他,还要遭受多少磨难与苦楚?林伊人心中一抖,不敢再想。
舱房内一片寂静,耳畔唯有河水拍打船舷的阵阵波涛之声。
一个时辰后,林伊人缓缓睁开星眸。跃跃烛火下,谷小扇坐在案几旁,单手支颐,昏昏欲睡。林伊人眸中泛起暖意,撩袍起身,拿了条薄毯,轻搭在谷小扇肩头。
谷小扇睡眼惺忪看了看林伊人,口中不知嘟囔什么,打着哈欠走到软榻旁,倒头就睡,转眼便没了动静。
看着谷小扇青稚的眉目,林伊人心头蓦然浮起一丝喜悦。在一个陌生男子面前,任凭谁家的女孩儿,怕也没有谷小扇这般不拘小节,或许在谷小扇不自知的意识里,依然对他有着一份深深的信任和依赖。
“小扇,你不会死的……”林伊人伸出手指,拂开谷小扇唇角的发丝,“你爹手中有乞元令、抻冈令、苜尺令,言绪与我手中有辰延令和乌玠令,待集齐了这五枚令牌,便能帮你找来骨仙草了。”
谷小扇沉沉睡着,唇角微翘,仿佛梦见了欢欣喜悦之事。林伊人忍不住抚了抚谷小扇细滑白皙的面颊,只要她每日快活,他便远远看着,也是欣慰的。
谷小扇再次醒来,已是晨光熹微,她头下,睡着软软的锦枕,她身上,盖着暖暖的锦被。清亮的光透过窗棂,照射在软榻之上,轻摆的船身让谷小扇想起自己昨夜所睡之处。
谷小扇转着眼珠四下打量,林伊人并不在舱房内,案几上的蜡烛显然刚刚熄灭,一缕缕青白色的烟,正随着升腾袅袅散去。谷小扇只觉好久未如昨夜那般睡得安稳,抻着胳膊伸了个懒腰,发出小猫般通体舒畅的叹息。
甲板上,林伊人和言绪迎着万丈霞光,负手而立,流光溢彩的金芒洒在二人身上,带着不可直视的摄人气息,又宛若缥碧清潭崖壁上孤寂的莲,流云无根,水影无形,风过无痕,不染纤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