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大早,林伊人派萱娘去了桐兮殿,当萱娘询问顾流萤春日后该如何安排翯王府大婚的事时,顾流萤不禁有些愕然。
“皇上已有心玉成白羽阑和钟尚文的婚事,此举不是正合伊人之意,今日你捎来这话又是何意?”
“王爷的意思是,请覃贵妃务必将奴婢所言之事转述给皇上和皇后。王爷说,兰茵公主此前遇劫,乃是歹人针对翯王府所致,兰茵公主冰清玉洁,并无白璧微瑕之说,翯王府此时弃兰茵公主而求乌兰绮长公主,是为无情无义之举,倘若皇上果真顾虑天家颜面,王爷可以放弃兰茵公主,只是乌兰绮长公主那儿,王爷也是无福消受的。”萱娘道。
“一个也不要……”覃贵妃沉默片刻,悠悠叹了口气,“伊人大了,思虑竟比我周全许多。”
“王爷还说,五皇子与他已经和解,请覃贵妃不必担心,想来五皇子很快就会来桐兮殿探望贵妃娘娘了。”萱娘道。
“这就好。”顾流萤微微颔首,“府里那丫头呢,还是半死不活地躺着?”
“昨儿个夜里已经被带走了。”萱娘黯然垂眸。
“带走了?”顾流萤疑惑,“什么人能在伊人眼皮子底下将她带走?”
“是谷姑娘的师兄,王爷看上去有些放不下,但最终还是让他走了。”
“走了好。”顾流萤满意一笑,“回去告诉伊人,这世间但凡他想得到的,我都会帮他去得到,至于女人,无论他喜欢温婉可人的,还是千娇百媚的,一切都如他的意。”
“王爷说过,这世间的女子再美,也及不上覃贵妃容颜之万一,有如此倾国倾城的母亲,他此生怕是难觅心仪之人了。”萱娘轻喃。
顾流萤的笑容渐渐凝固在了唇角……她的儿子,龙血凤髓,芝兰玉树,在本该两情缱绻的大好年华,竟为了一个与她有着血海深仇的小丫头而看破红尘,心如死灰。他在怪她,他口中未说,却厌恶着她曾经所做的一切,只是他可知道,那还远不是所有的真相。
“下去吧。”顾流萤疲惫地摆了摆手。
“是。”萱娘施礼退下。
弹指流年,陌上红尘,在那岁月的尽头,竟仿佛没有一个她能够坦然相对之人。
以然,我们的儿子,他恨我。
姐姐,其实,我帮你报了仇。
往事云烟,如梦似幻,不知枯坐了多久,顾流萤忽觉心头一阵剧烈的疼痛,当即捂着胸口弯了下去。
“母妃!”林子衍惊呼上前,顾流萤这才看见香儿领着林子衍进入了桐兮殿。
“子衍……”顾流萤唇色苍白,抓住林子衍的胳膊,“母妃身子不好,今后这宫里恐怕只留你和伊人相互扶持,你万不可再与伊人闹脾气,唇亡齿寒,没有你,伊人的身份是绝难自保的。”
林子衍见顾流萤颇有交代遗言之意,立刻落下泪来,“母妃,这回是子衍不孝,让母妃伤心了,儿臣知道,旁人对儿臣的许多明枪暗箭,都是让王兄挡了去,王兄比儿臣辛苦为难得多,今后儿臣再不与王兄胡闹了。”
“子衍,让母妃仔细瞧瞧,”顾流萤玉指轻抚上林子衍的面颊,眸中的泪也如珠串般滑落,“不知不觉你竟这样大了,模样长得这般好,霓妃若是在天有知,定会为生了你这么个儿子而感到骄傲的。”
“儿臣一切都是母妃所赐。”林子衍哽咽扶顾流萤坐下,转首对香儿道,“还不快去传太医,尽在这儿杵着做什么!”
“这……”香儿迟疑看了看顾流萤。
“不必了,”顾流萤摆手,“传来了也没有用。”
“母妃为何要说这种丧气话!”林子衍急道,“母妃若是觉着宫里的太医无能,儿臣寻遍五湖四海,为母妃去求良医便是,但母妃总不能对自个儿的身体如此漠不关心。”
“你忘了母妃来自蝴蝶谷吗?”顾流萤欣慰叹了口气,“母妃的毛病并不是会要人性命的顽疾,只是需要调理不少日子,只要今后你和伊人好好的,母妃心中欢喜,这病自然好的就快些。”
“母妃的话儿臣记下了。”林子衍说着,打开进殿时提着的食盒,“王兄让儿臣给母妃带了些梅花糕,还有儿臣府里的茯苓饼,这茯苓饼是厨子半个时辰前做好的,眼下还热着,母妃先尝尝。”
“好。”顾流萤含笑从食盒中拿起一块茯苓饼,正要放入口中,突然听得殿外传来了夏浣栖的声音。
“子衍,今日你先回去。”顾流萤放下茯苓饼,“乌兰绮的事,母妃与你王兄会想法子促成,只是太子府那边难保不无中生有,所以你凡事还需谨言慎行才是。”
“多谢母妃,儿臣记下了。”林子衍面露喜色,起身告退。
夏浣栖迈入桐兮殿时,林子衍正撩袍而出,二人浅浅打了个照面,夏浣栖便匆匆走入了殿内。
“姐姐,你还未听说吧,翯王府里的寒烟翠在窦乌出现了。”
“寒烟翠?!”顾流萤美眸微动,“这么说,谋刺伊人的歹人前往窦乌去了?”
“不是前往,”夏浣栖的笑容里带着与她清秀容颜并不相称的世俗之气,“姐姐定然想不到,那窦乌都统靳柏竟会与瑄国余孽和夕泠宫有关,而劫持兰茵公主、谋刺翯王的事,也与他脱不了干系。”
“窦乌都统靳柏?!”顾流萤抬袖示意夏浣栖落座,“他为何要做这等犯上作乱之事?”
“此事说来也巧。”夏浣栖坐下道,“前些日子,一伙毛贼夜里溜进靳柏的宅子里偷了不少东西,那靳柏自然极为恼火,扬言要将抓住贼人杀一儆百,贼人听了害怕,赶紧偷偷低价销赃,不料他们识得金银珠玉,却不知在偷得的物件中,有寒烟翠这么个价值连城的宝物。”
“后来,贼人以五十两银子将寒烟翠贱卖给了一家玉器铺的老板,那玉器铺的老板也是个见多识广的,在买回寒烟翠后,越看越觉得这东西有些来头,于是便将寒烟翠送到了筱安的古玩店,打算从古玩店那儿探一探寒烟翠的由来。”
“结果没成想,古玩店的老板不仅多年前亲眼见过寒烟翠,而且连寒烟翠在沉溪岭引发的事端都一清二楚,玉器铺老板听闻寒烟翠牵扯到谋刺翯王,当即不敢再留在手中,所以这寒烟翠便送到了筱安府尹刘明远的大堂上。”
“刘明远见着寒烟翠,自然知道是个邀功请赏的好机会,当下对玉器铺和古玩店的老板详加盘查,那二人忙不迭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都交代了,这不,拔茅连茹竟将靳柏也给扯了出来。”
“刘明远和靳柏……”顾流萤略略思忖,“听说一个是终日谄媚着给太子府跑腿的,另一个与元府的关系极为密切,既然如此,刘明远应该不会做对靳柏不利的事。”
“我猜刘明远起初也如姐姐所说那般打算,可不料后来纸包不住火,这事竟辗转传到了白天隽耳中。白季青在沉溪岭险些出事,白羽阑无端遇劫,如今还遭清白质疑,白天隽既知此事,如何肯善罢甘休?”
“瑄国余孽、夕泠宫、窦乌都统、太子府……”顾流萤冷笑,“这兜兜转转绕了一圈,原来是太子容不下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