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敦一代人杰,能屈能伸,在陶侃势大的情况下,竟然准备和司马睿议和。不过,这种事情他也不能一人决断,于是召手下来府中商议。
很快,参军沈充,长史钱凤,从事中郎邓岳,别驾周抚等人先后到来。
这几人也是很早就跟随王敦为将,是王敦的心腹死党。
如沈充,为人豪勇,有万夫不当之勇,平日充当王敦的保镖,但此人却并非一个莽夫,更擅长诗文、琴曲,谋略也非同一般,可是说是文武双全,也是王敦最器重之人。
至于从事中郎邓岳,颇有将帅之才,是仅次于沈充的第二号武将。
而钱凤和周抚则为王敦谋主一般。
沈充等人一见王敦,先恭敬拜过,然后就侧立在堂下。
王敦看着身高近丈,威风凛凛的沈充,还有盔明甲亮,气度沉稳的邓岳,却是点点头,暗道:“都说王烈手下有段末坯、苏良这样的万人敌,我手下的沈士居和邓伯山岳却也不差。”
而钱凤和周抚也都是相貌俊秀,天资聪颖之辈,看着这些手下,王敦心里的担忧却减少了不少,心情也慢慢变得轻松起来,只是脸上的表情依旧有些凝重。
见王敦一脸沉思的表情,沈充犹豫了下,问道:“主公,不知您今日召我等来有何事?”
王敦抚摸着手中一方虎符道:“士居,若我给你五万兵马,你能否击败陶侃?”
沈充犹豫了下道:“若是步战,我轻松可胜;可若是水战,我不如他多矣”
说完,沈充又问:“主公,您是想和陶侃开战?”
其他几人也都看向王敦,若真和陶侃开站可是个大事,足矣影响江左千万人的性命。
王敦却笑道:“诸君不必担忧,尔等若能为我解忧,我怎肯轻开战端?”
众人忙拱手称是,钱凤随后道:“主公可是为陶侃与王烈结盟的传闻心忧?”
王敦点点头:“正是,我一直不明白王烈为何要不远千里与陶侃为盟,陶侃现在虽占据荆湘之地,可是手下钱财、物产皆不丰富,王烈应该没有能求到他的,而且现在王烈正和石勒开展,怎么就在这个时候来结盟呢?难不成王明扬小儿还想与石勒战败后,在江左给自己寻个退路么?”
说完,却是轻蔑一笑,故作轻松。
钱凤闻言,问道:“不会,我到觉得是王烈要帮助陶侃做大,然后通过陶侃来影响江左。毕竟王烈在江左没有根基,又得罪了太多世家,此举也说得过去。”
王敦听了,忧心忡忡道:“我也最担心此事,若王烈真是这般想法,却等于在荆州饲养了一头猛虎,这样他是不用担心我会对付他了,可是我却要整日不能安眠。”
钱凤道:“所以主公担心陶侃从王烈那里获得资源,甚至武器,危害我们么?”
王敦点点头:“所以,我现在想和司马睿为盟,先解决陶侃,再做其他打算。”
沈充立刻道:“不可,主公你若这样,是取祸之道,现在陶侃还没有表示明确支持谁,若主公攻讦他,他反和司马睿联合,到时候主公如之奈何?”
王敦闻言道:“可是若这般纵容陶侃,他再从王烈哪里得到资助,早晚会是我心腹之患,荆湘之地更是易守难攻,若他占据不出,我将来如何处置他?”
钱凤却笑道:“主公,若你担心陶侃和王烈为盟,却大可从中作梗,不让他们结盟。”,
王敦道:“如今据闻那王烈的使者已经到了长沙,我还怎么作梗?”
钱凤道:“我听闻这次王烈派出的使者乃是令狐家的一个小子,名曰令狐艾,那令狐一族自从来到江左,一直想攀附主公,这次主公若让他们想法诓骗那令狐艾回家,然后囚禁于他,对外却说是陶侃所为,主公你说王烈还会助力陶侃么?”
王敦闻言,大喜:“此计正合我意,嗯,我倒是时候还请琅琊王加封那令狐家的族长一官半职,这样王烈就会连司马睿小儿也恨上了。”
钱凤笑道:“正是如此,借刀杀人,也免得主公名声受损。”
王敦哈哈大笑,与几人开始商议具体的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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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晋建兴二年二月,幽州章武郡掘鲤淀。
那边,王敦为王烈要与陶侃为盟之事头疼;这里,石勒也正为一支忽然出现,不断袭扰自己粮道的神秘军队而头疼。
根据斥候观察到的情报,这支从来不留活口的军队穿的就是大晋官兵的军服,但似乎和狂澜军的有所区别,而且来无影去无踪,一直不肯与他们正面接战。
领队的两员将领,却学着王烈的狂澜军中的狂澜飞骑一般,带着狰狞面具。
而且两人武功高强,寻常匈奴汉国的骑士遇到他们都不是对手,已经有两个校尉,一个都尉,四五个军主以下的军官被他们斩杀。
而且,因为他们的日夜骚扰,现在石勒大军军中的粮草再次逼近了五日的底限。
为此,石勒在连续派兵剿杀不果的情况下,又损失了一千余人,只好召来张宾和众将,向张宾问计。
张宾早就注意到了这种情况,他并非不想解决这支敌军,但却在仔细观察,因为他要从这支军队判断出王烈的真实动向。
但石勒此刻却没有这么好的耐心,问道:“孟孙,这支军队你看是不是别的势力的援军呢?会不会是刘琨派来的呢?”
张宾摇摇头:“虽然对方看似兵强马壮,可若是刘琨所为,他最讲究堂堂正正对敌,就算是偷袭粮道,也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当是其他势力的人马所为,而且人数不能太多,甚至可能是王烈自己派出的疑兵。”
石勒闻言,怒道:“那诸位,你们哪一个能为我解忧,去消灭这队臭虫?如果不行,我明日就亲自带大军进入掘鲤淀,围剿残敌”
众将闻言,一时沉默起来。
并不是这些人不勇敢,而是对方一直根本就不选择正面作战。
他们派的兵马一多,就立刻远遁;稍微少点,比如上次的三千人马,竟然还中了对方埋伏,折损了一千多人。
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这些人自然不肯做。
张宾一见,却道:“主公勿急,这件事情上王烈虽有阴谋,但却不是不可破解,主公只需以疑兵,运送粮草引敌军偷袭,然后再将其包围,打疼他一次,他们自然就不敢再骚扰粮道。而且王烈狡猾,不肯正面出击,却四处骚扰,就是想要主公你失去耐心,进而主动进入掘鲤淀,主公万不可上当。
而且,我怀疑王烈在掘鲤淀内定有伏兵,当然埋伏不会很多,因为这几个月他们的兵马调动并无异常。现在掘鲤淀内,除了王烈从冀州带回的几千兵卒,还有高阳郡溃败下来的几千士兵外,最大的可能是将平舒城或者常山郡的某些一部兵马进行了调动,总数绝对不会超过三万。,
不过,王烈既然肯在这里与我们纠缠不休,那就说明他已经有了在这里决战的准备,我军若此刻失去耐心,贸然出击,不但会露出破绽,如果狂澜军一旦在这里用上曾经在平舒和信都使用过的那种武器,我军必然遭受更大的损失,主公请明鉴。”
石勒闻言,控制住怒意道:“孟孙你的意思是我军应该继续原地驻扎,不能进入掘鲤淀了?”
张宾摇摇头:“可以进,否则现在看王烈宁可失去这万亩良田也不肯与我军在瀚海正面对决,而我军又不能强攻瀚海,毕竟现在已经深入敌境,虽然道路难行,但再过几日敌军肯定会有大批援兵前来,所以必须速战速决。
因此,主公要么是进入掘鲤淀与王烈决战,要么带着得到的粮草物资返回高阳县;但问题的关键是现在王烈想要yin*我军进入,我军若现在去,等于正中王烈下怀,将处处陷入被动;因此,我更建议主公,暂且撤回高阳县,来年再图瀚海,高阳离瀚海之近,这良田万顷等于是我军天然的粮仓一般”
张宾正说着,一旁的夔安忽然打断了他的话,对石勒和众将道:“我反对,绝对不能现在撤军,我军既然已经来到掘鲤淀,为何不趁机消灭王烈?我到觉得王烈现在已经是强弩之末,他之所以不断派出各种疑兵来骚扰我们,正是因为怕我们焚毁他的良田,或者攻打瀚海城,我们偏不能如他愿。”
夔安此言一出,顿时引起了众将附和,大家来瀚海做什么的,就是为了打仗、发财。
如今撤军,只得到一点粮草和军械,个人却是什么都没得到,这怎么能让这群饿狼满足呢?
见众人意动,张宾有些不快道:“夔安大人,你也是主公的谋主,那你觉得此战该怎么打?”
夔安也不在乎张宾的怒意,不屑道:“在我看来,可兵分两路,一路猛攻瀚海,一路进入掘鲤淀寻找战机,歼灭王烈,张大人你也说了,对方在掘鲤淀内兵马并不多,而且现在掘鲤淀已经完全封冻,千里冰原如坦途一般,却正适合我骑兵作战,若论骑兵,那狂澜军再厉害,也还是比不过我们的健儿,只要我军能寻到他们主力,定可一战而胜。”
张宾一听,笑道:“这个时候分兵是自寻死路。”
石勒闻言,摆摆手道:“你们两个先不要争执,你们说的都有些道理,不过我都不甚满意。此时我军在瀚海一带的兵力虽强过对方,但毕竟在总数上还占据劣势,因此应该将兵力汇聚一处才是正途;至于撤兵,我也不同意,我军千里来此,不是长敌人士气,灭自己威风的,因此我决定,我军要么全力攻克瀚海,要么寻王烈决战,我就不信王烈能在这四面如旷野的掘鲤淀上设下什么伏兵来应对我大军”
张宾一听,无奈道:“既如此,我建议主公与王烈尽快决战,毕竟瀚海城高墙厚,而且城内物资众多,段末坯也骁勇无比,不好攻克,更容易被敌军拖住,那样我就就进退维谷了。”
石勒听了,反问道:“那若我军进入掘鲤淀,段末坯来攻如何。”
张宾道:“段末坯现在已经被主公杀破了胆,必不敢轻动,而我军进入掘鲤淀与王烈决战,也应隐密进行,这边我们可布疑兵,只留两千人,但旌旗不撤,锅灶不减,而且每日依旧要按计划毁坏良田,摆出一副大军如旧的模样。,
因为前几日段末坯屡番出城都被我军击退,量他三日内都没胆量再出城挑衅,却正好瞒过他;而我军若三日内在掘鲤淀寻不到王烈,也不应多停留,可即刻顺掘鲤淀西出,返回高阳县。”
“那一支偷袭我军粮道的敌军呢?”石勒又问。
张宾露出一丝冷笑:“以此营为饵,引他们来攻,我大军入掘鲤淀就好。”
石勒点点头:“牺牲这几千人,换取大军胜利,如此甚好,的确是最稳妥的办法,就依你的意见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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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建兴四年二月中,幽州章武郡掘鲤淀内,本来一望无际的平静荒野,忽然涌进了大批身穿黄褐色盔甲的匈奴汉国士兵。
这些士兵面色狰狞,手举刀枪,但行进间却极有秩序,并不像一般草原骑兵那般大呼小号,而且所有士兵都是轻甲轻盔,一人双骑,行动十分迅捷。
二月的掘鲤淀,冰封在四五米以上,只要给战马的蹄子包裹上棉布或者稻草就可以在冰面上畅通无阻,不虞掉进湖面之下。
这样的行军速度虽然比不上在草地上纵马,但也比在雪地和泥泞里要快很多。
这些士兵正是石勒手下的主力,进入掘鲤淀寻找王烈动向,铲除这个胡人心中最大的祸患。
只要能抓住王烈,这场战斗就可以有了最后的结果,这是全体匈奴汉国骑士最期望见到的结果。
而这已经是他们进入掘鲤淀内的第二日。前一日,进入掘鲤淀后,这些匈奴汉国的士兵搜索前进了五六十里,却一无所获,甚至连马毛都没找到一根。
在夜晚扎营后,石勒召集众将商议,甚至有人提出是不是搜索错了方向。
张宾却表示,这个方向绝对没有错,而且正是直插掘鲤淀中心,已经经过他反复夜观星空对比。
而且在这种细致的搜索下,王烈只要藏身淀内,就绝对没有可能漏过。
至于第一日为何没有发现,那是因为王烈等人不可能藏身在掘鲤淀外围,所以没有发现却是正常。因此,只能说是王烈的营地在掘鲤淀更深处。
于是,第二日开始搜索后,石勒就按照张宾的建议,把前锋的两万人马分成数百个小队。
每一支小队都随着携带着烟火牛粪,只要发现敌情,立刻点燃浓烟,附近的百余只小队包括中军主力的四万余人都可以立刻赶过去。
这样,将可以最大限度的提高搜索效率,也避免被王烈的伏兵各个击破。
果然,这样如渔网一般的细致搜索下,匈奴汉国士兵很快就发现了狂澜军的线索,那是一大片燃烧过的芦苇。
虽然不能确定是野火燃烧,还是人为,但总归是一个线索。
前锋搜索队立刻把这个消息上报上去,石勒等人得到消息,都来到那片被烧火的芦苇荡。
石勒看了看那片被烧过的芦苇,转首问众将:“诸位有何看法?”
夔安看了看却道:“主公,这些焚烧的痕迹并不规则,似乎更像是天雷野火所为,我军应该继续向前。”
自从上次在军营内与张宾争执后,夔安似乎恢复了以前的性格,开始和张宾不断争执。
果然,张宾立刻反对道:“不对,这些痕迹虽然看似没有规则,但在那些没有烧透的地方,芦苇有些许被砍断的痕迹,肯定有人故意而为。就是怕我们发现端倪。”,
然后张宾又问负责搜索的士兵:“可曾发现其他行军的痕迹。”
那负责搜索的士兵惭愧道:“没有发现,只有这一片焚烧的痕迹,若不是天雷野火,就是敌军安营后所为,大人请细辨。”
张宾却信步来到芦苇燃烧范围的边缘,仔细看了看,又叫过几个士兵,吩咐那些士兵飞马去其他几处被火灼烧过的芦苇边缘观察,几个士兵先后回报后,张宾却是计上心来,对石勒道:“主公,我们寻找的方向正对,敌人就在前方。”
石勒忙问:“何以得知?”
张宾道:“敌人几乎将所有痕迹都掩埋,但他们必然也有骑兵,而在这冰面上行军,骑兵的战马必须包裹棉布或者稻草,而他们焚烧芦苇的灰烬,必然会被棉布或稻草所沾染,然后遗落在苇叶上,我刚刚就是让这些军卒看哪一边的痕迹最多,哪一边就是他们撤退的真正方向。”
石勒闻言,大喜:“好,命令全军,即刻出发,一定要在明日太阳落山前找到敌军。”
决战,似乎就在眼见,石勒也一扫几日来的颓势,只要能顺利击败王烈,石勒相信这北地还是属于他的。
至于这掘鲤淀内到底隐藏着什么,石勒不知道,这些匈奴汉国士兵也不知道。
战斗一触即发,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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