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良从怒吼出:“不动明王,如山不动”
到马步平扎,腰腹用力,手中马槊紧绷成一道线这些动作只在一瞬间完成。
孔长此刻已经劈出了手中长刀,电光火石间已经来不及反应变招,就看见那丈八的马槊槊锋刺到了眼前。
苏良这把马槊本来就比孔长的长刀要长上不少,而孔长还是凌空劈下,迅猛虽胜苏良,但在长度上更差几分,速度上也玩不及苏良。
此刻,苏良这马槊竟然是先发后至,眼看就要戳中孔长胯下的战马脖颈。
苏良这一招就是冲孔长的坐骑而去,却是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也将孔长击落于马下。
孔长一见,气得大骂一声:“好贼子”
因为就算他这一刀能劈中苏良,苏良这一马槊也肯定会把他连人带马刺个透心凉。
孔长丝毫不怀疑,只要自己不变招,那么苏良这一槊的方向就不会是自己坐骑的脖颈,而是他本身。
这种以命搏命的打法,却是一下子就破尽他在马上的优势。
当然,如果换做另一人,要么可能是没有这般搏命的胆气,要么是没有这样迅猛的槊法。
眼见苏良马槊凶猛,自己的长刀去势未尽,根本不能收回抵挡,为保命孔长只好翻身一滚,掉落在鞍桥下面。
就在孔长滚落马下的同时,苏良的马槊狠狠扎进了那战马的脖颈,那战马的半个脖颈几乎都被槊锋划断,马血如泉涌,喷洒了苏良和孔长两人一身,才悲鸣一声倒在了地上。
孔长此刻也是跌落尘埃,摔了个七晕八素,好半天才缓过神来,努力爬起,手中长刀却已经跌落在一旁。
但他也清楚苏良就在一侧,根本没有他懊恼的时间,用大手抹了一把马血,一看眼前景象,气得五脏六腑都快着火。
自己的爱马已经倒在地上,而苏良已经挺着马槊再次冲了上来。
两个匈奴汉国骑士一看这种情形,立刻纵马迎了上来,想要保护孔长。
苏良依旧是不躲不闪,一个横扫,直接斩断本来的四双马蹄,马腿一断,向前一扑,坐骑上两个骑士还没等摔下来,苏良的马槊已经抹掉两颗头颅。
孔长这时却已经趁机捡回了大刀,然后暴喝一声,迎接苏良的马槊扑了上去。
苏良此刻左肩已经完全是血流如注,却是毫不在意,这个少年的心中此刻只想能击败孔长,挽救自己和这些被重重包围住的狂澜军将士。
而孔长自然不甘心败在这样一个无名汉将的手下,他可是与支雄齐名的猛将,今日若战不下苏良,还有什么脸面见人。
至始至终苏良的面具都没有脱落,加上苏良这是第一次在敌人面前使用马槊,所以石勒这边的将士根本没认出他是谁,否则只要一看那标志性的如铁棍一样的长枪,和那憨厚的面目,就会知道这人竟然是在襄国城之战中连斩桃豹和赵鹿,生擒石虎的狂澜军校尉苏良。
而他,早已经进入了石勒的黑名单。
不过孔长心下也深知,眼前这个汉将论武力,绝对不会是籍籍无名之辈,自己若不小心应对,不但找不回面子,就连命都会丢在这里。
此刻,两人都已拼尽全力,手中的兵器不断撞击在一起,依旧是以力搏力,以硬碰硬。
苏良因为左臂受伤,在招式上大打折扣,这才用力破巧;孔长却是心怀怒意,加上他认为苏良受伤,必定不能坚持太久,也选择了力敌。,
双方你来我往,又都是身高九尺以外的壮汉,此刻又都是大开大合的招式,四周根本无人能接近他们二十步内,距离很远就觉得那兵器相撞的声音震耳欲聋,锋刃带起的呼啸更胜寒风。
双方往来不断,又打了十几个回合,孔长此刻也已经有了疲倦之感,尤其是刚刚摔下战马,似乎肋骨也有了裂纹,此刻有些丝丝作痛。
这时候孔长已经有些后悔与苏良硬斗,若是一开始就依靠优势兵力死死缠住苏良,就算苏良再厉害,能杀得了多少人?一百、两百?
而趁这个机会,两万多匈奴汉国骑兵还屠戮不尽对方不足五千人的骑兵么?
就算一命换一命,也是合算的。
但孔长一看对面的苏良,左臂已经完全耷拉下来,单手执槊却依旧没有放弃的意思,犹自与自己决斗,孔长也不想就此放弃,他也有一个战士的尊严。
孔长却不知道,此刻苏良每出一招,都觉得浑身上下酸痛不已,苏良却始终没有表现出来。
这个少年带着面具的脸上,没有愤怒,没有快乐,甚至没有战斗时常人所拥有的激烈,有的只是闷声不响的出招,偶尔一声吼叫也更似原始野兽的发泄。
但孔长却根本不敢小觑这个对手,这样沉默的敌手,却比一个大呼小号的敌人更让他心生警惕。
孔长完全从看不到那面具遮掩的脸部有一丝痛苦或者欣喜的表情,而看不到这样的表情,他就没有办法判断出这个少年现在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状态。
若孔长占据上风还好,现在两人势钧力敌,甚至他还略不如对方,他又该怎么办?
久战不下,孔长已经失去了开始的自信与从容。
孔长深知,如果自己不能击败眼前这个汉人将领,那么这些狂澜军的骑兵就不会很快溃退,敌军不溃退,那么石勒的大军就无法继续追击王烈。
这一连串连锁反应是孔长无法承受的。
可是现在看,莫说是击败对方,就是勉强维持不败也有些困难。
孔长每挥刀一次,那裂开的肋骨似乎就不断扩大着缝隙,而断裂的骨茬也不断摩擦在肌肉和神经上,那种疼痛简直是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
尤其是兵器与苏良的马槊相交时,苏良就算是单手,也足有千斤之力,孔长觉得自己现在就像在和一个不知道疼痛的怪兽比武一般。
明明那对手的肩膀已经流血不止,明明他浑身一样是伤痕累累,可是手中的兵器竟然比双手使用之时还有有力。
孔长忽然咬牙,下定了决心,不能再这么打下去,这样完全是毫无价值的消耗。
双方已经不是比斗,而是凭借原始的精神在支持而已,就算最后能杀死对方,随后也会因为力竭,被一个小兵杀死。
这样的结果显然不是孔长想要见到的。
而且,如果这时折断的肋骨插进内腑,那时不用眼前这个汉将杀他,他自己就要先被自己的肋骨刺进内腑,造成大出血,最后死亡。
想到这里,孔长却是闪身避开苏良的一槊,大喝道:“兀那汉人,我敬重你是个勇士,我们这么打下去只能两败俱伤,若一会被一个无名小兵杀死,那可就丢尽了脸面,我们不如在力斗三招,三招内决出胜负,你可敢应允”
苏良听了,却收住马槊点点头,撕下一段衣服,将自己左肩的伤口连着后肩胛一起包扎上,这样就能凭借肩膀的力量再用右手执枪了。,
孔长这时候也没有抢攻,将长刀杵在了地上,然后猛的扯下战袍,在自己前胸和后背斜斜打了一个结,这样却是为了简单固定住折断的肋骨,否则一会肯定还是不能发力。
两人就像事先约定好了一般,此刻都忽然停止了猛攻,而是开始包扎起伤口来。
四周的双方士兵也并没有出手,这已经是两个勇士间公平的对决,无论汉胡,那怕是所谓的鞑虏,也要给对方一个公平,就算战死也无怨无悔。
瞬间,就好像那狂风暴雨忽然停止,但却并不见阳光出现,密布的彤云反而压在了头顶,气息也愈发的凝重起来。
双方都明白,只要一会弄好伤口,那么等待双方的就是决战,不死不休的决战,绝对再没有挽回的余地。
而现在,是给对手更是给自己一个调整自己状态的机会,也是对真正敌手的尊敬,尊重自己,尊敬敌人,不论生死。
战场上,千军万马依旧撕杀不停,两员主将却静静对立,调整着各自的气息。
包扎完毕后,苏良单手双手执槊,槊锋昂扬,指向孔长;孔长长刀却斜指向下,刀锋在冰面与鲜血中闪亮耀眼。
双方都没有妄动,而是仔细寻找着对方的漏洞,因为他们都知道,自己的体力已经不能坚持太久,必须速战速决。
所谓三招,是给敌人一个选择,一个压力,但何尝不是给自己一个机会。
最后的生死决斗,就在下一刻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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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州掘鲤淀,生死决斗,鲜血飙射。
可在建康城中的暗战中,虽不见鲜血,却一样步步惊心。
令狐艾在百醉居见过费辰后,心下大定,带着带着王任和阿乌返回郡邸。
回去和李国简单说明后,李国也是心下大定。
白日里,李国虽然也派出手下去联系在建康的情报网络,但一直到现在都无回应,因此他推断这情报网络已经被破坏,现在能指望的也只有令狐艾和他身后所隐藏的狂澜禁卫暗组了。
而且,通过这次的泄密和背叛事件,本来信心十足,自视甚高的李国已经开始审视、反思,也更清醒的认识到了王烈的厉害。
他所建设的情报网络,简单严密,而且相互之间完全采取单线联系,不像自己这边,只要策反几个,所有的情报网络就都大白于天下。
令狐艾和李国简单商议后,绝对按兵不动,安心在郡邸,李国等人继续跟随那个西域商队,反正这些商人也都是自发组织在一起的,互相并不熟悉;而令狐艾则每日安心与司马睿或者王敦派来的使者商谈结盟事宜。
费辰这边通过建康城的暗组组长,派出了所有的探子严密监视琅琊王王府、镇东大将军府,以及江左主要官吏的住所,一发现有什么风吹草动就及时通报,以免敌人再行奸计。
荆展则带着白文亲自配给他的十几个精悍手下,在郡邸对面的客栈包了几间客房住下,一边监督那些窥探郡邸的其他势力的密探,一边护卫令狐艾等人的安全。
如此,一连三日,那个幕后的敌人却仿佛忽然消声觅迹了一般,令狐艾在郡邸内却始终没有人再对他不利。
而司马睿和王敦那边也草签出了和王烈合作的协议,因为王敦加入的原因,司马睿反而不再要求要新式连弩的生产技术。
想来他也是知道凭自己的实力还保存不了这种技术,就算要来,也会被王敦分去,这种白白便宜对手的事情,司马睿当然不会去做。,
至于王敦,他本来也只担忧那个潜藏在暗中的对手,但其实并不想与司马睿为盟,甚至盘算等此间事了,司马睿失去警惕,就开始逐步解除他那一派系官员的兵权,最终彻底孤立司马睿。
情势一时间似乎陷入了焦灼的状态,令狐艾却极有耐心的等待着重返令狐家族的时机。
终于,在第四日,司马睿派刘隗送礼了草签好的协议,正式与王烈为盟,令狐艾也带表王烈应允支持给司马睿和王敦各一批军械;而王敦也随即发出命令,以大将军府的名义,斥责陶侃剿匪不利,造成朝廷官员遇刺、当地百姓流离失所芸芸,命陶侃即刻遣使入建康,布置剿匪。
随后司马睿也发下丞相府文书,虽然没有如王敦那般严厉斥责陶侃,但同样命令陶侃即刻派使者入建康,商议荆湘剿匪事宜。
司马睿、王敦,丞相府、大将军府,难得的在同一件事情上达成了统一,不过明眼人都能看出,所谓的荆湘匪患不过是一个借口,曾经的匪患杜弢早就逃亡了广州,现在荆湘一带除了一些水盗、山贼,哪里还有大规模的匪患。
至于公文里,那个被刺杀的朝廷命官现在在建康城的郡邸里活的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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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我们活的好好的信使大人令狐艾,在第五日时就离开了郡邸,而且是正大光明的离开。
期间费辰派人送来消息,验明一切都已经弄好,只等令狐艾去令狐家族收取老父遗骸。
随后,令狐艾就正式向司马睿和王敦提出告辞,为了不引起敌人的注意,令狐艾只说是直接返回幽州。
相比来时的悄无声息,令狐艾走时,琅琊王和王敦都派亲信去码头想送,并赠送了不薄的礼物,也算给足了令狐艾面子。
在建康城码头,令狐艾一行辞别送行之人,假意乘船北上,却在渡江后又连夜顺长江东进,抵达了京口县(今江苏镇江)。
京口,乃是三国东吴旧都之一,西晋时是扬州毗陵郡的治所。
而从并州太原南渡来的令狐氏一族如今就侨居在京口。
不过,就算在京口这种人口不过二十万,面积不过三十平里的小地方,令狐家族的实力也实在是不能称得上一流,甚至二流,而压在他们头上的赫然是来自徐州东海郡的王氏一族。
虽然东海王氏比不过琅琊王氏那般势大,可有晋以来,王氏也出了不少名人,如名儒王肃,还有那和石崇斗富的王恺,其中王恺更是晋武帝司马炎的舅舅,可以算是皇亲国戚。
虽然现在王恺已亡,这一代家中也没有出过什么贤良,但稳压来自晋阳的令狐氏还是绰绰有余。
尤其是在这几年的争斗中,令狐一族几乎是处处受制,就连仰仗生存的土地也被夺去不少。
原来,衣冠南渡,士族迁徙而来,原籍的土地却是无法带走。
而按照晋律,只要渡江的士族,多少都按其实力分配给他们一些土地,令狐氏又用自家的资产买了不少土地,加起来也有千余亩之多。
可这些年来,东海王氏却在京口周边大肆收买土地,不断扩张势力。
京口靠江海,又是丘陵地带,土地资源本就稀缺,不久就与令狐氏所占之地发生了纠葛,王氏非称几百亩原属于令狐氏的土地是自家所有。
令狐一族自然不甘心土地被夺,奋起反击。,
士族夺地,虽一般不会动刀动枪,但互相之间也是计谋百出。
双方争执数月,那京口县的县令不敢得罪两家,官司一直打到了琅琊王府,司马睿为保公正,将案子发给扬州刺史处理。
因为东海王氏和司马家有亲戚,扬州刺史自然暗中相帮,却弄出了大量所谓的地契证明,证明那土地本是东海王氏手下佃户耕种,后来因为战乱荒芜后才被令狐氏得去。
而按照所谓的律法,这样的土地是不被保护的,所以判决令狐一族让出良田五百亩给王氏。
这一下子几乎去了令狐一族赖以生存的根基三分之一还多,但令狐氏知道胳膊拗不过大腿,无奈之下,求人说和,总算只让出了三百亩良田,息事宁人。
而令狐艾的父亲令狐德拥有的三十亩良田就在其内。
得到土地后,东海王氏也象征性的赔偿了令狐氏一些银钱,却还不足市价的百分之一。
经此一事,令狐氏士气大衰,这种软弱可欺的样子,也更吸引了其他士族的窥探。
直到这些年,令狐氏交好与司马睿为敌的王敦,更送族中子弟入军中为官,这才逐渐扭转了局面。
而小小的京口也成为了司马睿和王敦的代理人的争斗之所。
这些事情,有些是令狐艾在家族时,就已经发生的,有些却是令狐艾离开后才发生的。
而其中的厉害,费辰身为情报头子自然打听的一清二楚,否则令狐艾就算再机敏聪明,也容易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一头扎进这争斗的漩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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