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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织田信长的态度和手段,泛秀并没有太放在心上。信长此人是毫无疑问的智者,但却又是喜怒无常的人,尤其是对待下属。他曾重用林通胜和佐久间二人,又毫无征兆地流放;曾当众折辱荒木村重和明智光秀,却依旧重任,并且不相信他们会反叛。对于此人的心理,实在不能以常理来揣度。
至少目前还未受到猜疑,就已经够了。
在真实的历史中,平手政秀刚刚逝去的这几年内,织田信长的行为的确稍稍收敛。肆意对待家臣,乃是十数年之后的事情。
从清洲城返回之后,泛秀脑中出现的,是另外一位霸主的身影。
宁宁已经不可能是历史上的北政所,木下藤吉郎也未必能成为丰太阁。不过,他能走到播磨国主羽柴秀吉那一步吗?
木下藤吉郎,据说现在已经有了“秀吉”的名字,作为一介奉行官,被正式列入织田家的名册。时间再推前几年,泛秀知道清洲城还有这个人存在的时候,他就已经是信长身边的小厮了。在织田信长这样一个特立独行的主君之下,想要阻拦某位同僚的升迁,并不容易。即使知道后事,也只能起到间接的作用。
既然如此,能否将木下秀吉招来担任自己的寄骑呢?
织田家大量在城主之下安排寄骑,是在攻略美浓,并且成功上洛之后的事情。然而届时木下秀吉恐怕已然鹊起。
平手泛秀上辈子只是个普通人,即使成功穿越,也没养成睥睨群豪的主角心态。此时治下农户一百三十,人口共计七百,放在后世论坛上,只是这点家当,却是他两世为人,所掌握过的最大资源。
回想历史上,强硬如柴田胜家,似乎也没有能够阻止秀吉的崛起——这与后者一向同丹羽相善恐怕不无关系。其他重臣呢?林通胜、佐久间又如何?
不过说起林通胜……两年前,平手泛秀杀了他嫡亲的二弟,织田信长又将林家的土地送给平手,身为家老的林氏居然一直毫无反应,倒也很不正常啊。
要出使一个丝毫不熟悉的地方,需要的准备很多,几员家臣,大都被派出做事,本人倒是有充足的时间胡思乱想。回忆起近几年的作为,只觉得往日言行幼稚,不过赤子之心,颇为难得,是以也没什么必要后悔。
论及人脉,与上层人物柴田丹羽等人的关系不算太差,中层的生驹、津田、中川、金森、蜂屋等一众人物,多少都有些同僚之宜——但也仅限于此,原本相善的池田,最近亦由于种种关系而疏远,前田又被逐出圈外。连本家平手氏,也因为幼强长弱,加之平手久秀为人厚道,渐行渐远。遍观尾张,肯在关键时刻站出来相助的,恐怕只有佐佐。而其这层关系,亦是由感情维系,并不涉及利益关系。
是不是该稍稍向上层靠拢,同时积极谋取功绩呢?如果有必要的话,应该做到哪个地步呢?
以前玩游戏看历史,觉得柴田斗不过猴子,是因为开罪过的同僚太多。但现在看来,前世对于历史的理解,其实是颇有偏差之处的。
直到起身前往志摩,泛秀都没有完全想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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志摩国,地处本州岛伊势湾志摩半岛之上,原只有志摩一郡,后分化为二郡,遂升格为国,乃令制六十六国中最狭小贫瘠的下国之一,庆长检地之时,石高不过一万八千,国中豪族地侍,皆以海渔、船舶之利立身。
九鬼氏原本只是志摩众多海贼之一,而后攀附伊势名门北畠氏,方才渐渐崛起。据有志摩之后,又渐成尾大不掉之势,因年贡问题,与北畠氏反目。数日之前,北畠家转又扶植被九鬼打败的十二家豪族反攻,九鬼家力不能支,家督净隆(嘉隆之兄)战死,居城亦失陷,余党躲入山中,海上的势力也大打折扣,船队甚至不敢在伊势一带靠岸。
海贼在海上称雄,却不能时刻活在海上,缺少了陆上根据地,便只是无根浮萍。而要想抗衡北畠氏这等大名,只能依靠另一大名的实力。
尾张织田,自从信长即位之后,锐意进取,领地扩大到两倍有余,在东海一地,还是颇有说服力的。
这种情况下,九鬼嘉隆自然不敢拿捏身份,只听到服部兄弟送过去的消息,甚至尚未明确认定,就带着数名随从潜入尾张——当然,清洲城是进不去的,他能找到的,也就是平手泛秀这一级别的人物。
泛秀看着面前那风尘仆仆,强作镇定的九鬼嘉隆,只觉得哭笑不得。
这时间……还真是不巧啊。
游戏中的九鬼嘉隆,是战国时代顶尖的第一海贼。但现在,这个第一海贼却弓着身子,坐在自己面前恳求,神色中甚至不乏卑微谄媚之意。倘若现在泛秀对他置之不理,甚至直接杀掉,那么九鬼水军这个概念,多半就会变成历史了。
这种境遇下的熊野水军,只要有人招招手,就会迫不及待地爬过去。但是,现在他们的实力能否胜过佐治水军,尚且存疑。那么泛秀的目的,恐怕也未必能够达成了。
现在所能做的,大概也只有漫天开价而已了。
“咳咳。”泛秀咳了两声,也不忍跟这即将灭族的人多做寒暄,“九鬼家所受灾祸,逼人亦是感同深受……只要贵藩确有‘诚意’,本家居中调和,想必还能解除贵藩与北畠家的误会。”
对平手泛秀而言,一番场面话完全是习惯成自然,毫无半点作态,当惯了海贼的九鬼却听得目瞪口呆——攻克主城,讨死家主,如果这也能叫误会,那武田上杉川中岛鏖战十年,恐怕就只算是过家家了。
“……误……会?”
九鬼嘉隆嘴唇拨动了好几次,终于挤出两个字来,脸上却已经变成了酱色。
“九鬼殿的心情,在下颇为理解。只是……大家同属为天皇,为幕府效忠的武士,即使有人不慎犯错,也要慢慢调查,切不可一时感情用事,就给人定下罪过啊!”泛秀的意思很清楚,目前织田家不可能与北畠明目张胆地敌对,所以九鬼的事情,暂时只能是误会。
“不知平手殿可否提点小人……需要调查多长时间呢?”九鬼嘉隆并不是笨人,立即领悟了话中的意思,只是言语却依旧尖利直接。
泛秀心理已经开始失望了,这个九鬼嘉隆,实在是没有海上枭雄的样子——也许只是因为处掌大权而不适应?毕竟他在十日前还只是家主的弟弟而已。
不过话语依旧是宽慰:“本家虽然自身亦是事务缠身,但此事涉及大义,却不能不管……少则三年,多则五年,必会处理此事。”
“多谢平手殿!”九鬼嘉隆无奈地叹了一声,却只能俯身谢恩。
“不敢当。”泛秀伸手,象征性地虚扶了一下,“只是,九鬼殿可做好了觐见鄙上尾张守(织田信长)的准备?”
“这个……”九鬼又忐忑起来。
“倒也无妨。”平手沉吟片刻,“仓促之间,来不及准备礼敬,只需记住,尾张守素来厌恶猥琐卑微之辈,而欣赏机敏风雅之人。”
“在下明白了。”
话毕,九鬼呆滞片刻,随即立起身子,抚平胸前的褶皱,同时面上忧虑之色亦消去大半,继而又是一揖:“多谢平手殿指点。”
此时的气质,倒可以部分满足信长的审美观。
泛秀微微颔首:“那就请贵殿即可随我觐见了。”
“是……”话未落地,九鬼忽而又靠近了一点,“本家若能得救,日后定然唯平手殿马首是瞻!”
还是很上道的嘛……
泛秀面色微微沉下去,嘴角却浮现微笑:“实在言重了,你我都是为尾张守效力啊……”
相视一笑,尽在不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