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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嗯,很好,安宅家能弃暗投明,实在令人欣喜。主税助(岩成友通)也有功劳,需要嘉奖。”
淡路国州本城的御馆里,平手汎秀面对着一脸沉痛的安宅信康,和满目惶恐的岩成友通,表现得云淡风轻,似乎对当前的局势胸有成竹。
见到这位殿下身上名不虚传的“大将之风”,安宅信康松了口气,显露出坦然的态度,而岩成友通依旧表现得战战兢兢,不敢轻忽。
汎秀能看出来,岩成友通如此姿态并不是真的担心受处分,而是做给对其不信任的同僚们看的。但他也没说破,毕竟这算是主动维护团结了,说出来反而不美。
作为征讨三好势力的“取次”,他是在先头部队登陆两天之后来到淡路岛的,身边带了本部兵力及杂贺佣兵总计五千人,用了所有闲置船只,仍是跑了三趟才运输完毕。
现在狭窄的淡路岛上,已有了平手麾下的七千多人步兵,以及三千余水军,还有战船二百八十只,以及八艘新到货的二手葡萄牙军舰。
然后安宅家这边,直属兵力加上六家愿意配合的豪族,总计两千多可战之兵,一百五十只战船,包括了十余艘大型的安宅船。
敌人则以船越景直与菅达长为首,聚集的兵力估计在三千到四千之间,战船估计在二百五十左右,分十二座城塞据守,其中绝大部分离海岸线的距离都在三十町(3km)之内,但也有少数深入内地的。
岩成友通早在汇报之前,便当机立断,亲自带人进军到敌城周围驻守监视,起到震慑作用。
不过水路上就没有办法了,自家船只要分出一部分做运输,无法完全封锁港口,两日之内,根据九鬼嘉隆所说,他眼睁睁看着许多装载着十几二十人的快船逐一驶入淡路岛,估计岛上的守城军至少得到了四五百援助。
军力是对方两倍以上,不过敌人躲在城墙后面,有地利优势。而且四国的三好家显然马上就会做出反应。
虽然平手汎秀的神态还是很淡定的,但其他人都脸色严峻。见状汎秀也没安排寒暄,便在州本城内反客为主,召开军议。
随着一声令下,刚加入平手家没多久的木下秀长和小西行长一前一后走入御馆,前者从怀中展开一幅巨大的布制地图,放置在地板上,后者搬来两堆围棋的黑白棋子,作为指示物使用。
“志知城的守军,根据目测应当在五百至九百之间,此城建有水堀、土垣、石墙,而且箭橹众多;庄田城有确切消息,八百三十人,城郭比较简单,是泥木结构,但存有铁炮二百;郡家城根据乡人透露大概是七百余,其守军是岛上最善步战的田村家;栗原城守备力不明,但不会超过三百……”
根据汇总过来的消息,木下秀长和小西行长两人将对应数目的黑色棋子堆到地图上的指定位置,每一枚棋子代表百人,偏差幅度较大的取中值,完全不明的摆上推测的数字,但将棋子倒过来放,以表示区别。
完成此事之后,这两名侧近众,又用白色棋子描绘出本方军势的布置。
“真不愧是平手大人,军法神妙。”安宅信康啧啧称奇,似乎是第一次见到类似方式,表现出明显但又有限度的惊讶。
汎秀心下却不以为然,他是希望能做出沙盘来的,但那对地理侦测能力要求有点过高,暂时还不太现实。
棋子摆好之后,平手汎秀从身边的侍从那里接过一盏茶水,啜饮了两口,很随意地挥了挥手,开口道:“看来平定淡路的过程,是免不了一战了。各位有什么想法的,可以畅所欲言,各抒己见。”
这话音一落地,旁边佐佐成政早已按捺不住,伸出手指在地图上虚花了个圈,说:“敌方将兵力分散于十二座城中,说明他们十分仓促,缺乏准备。今日鄙人在路途中注意过淡路国的建城习惯,防御并不甚严密。岛上木材很多,取来火攻或制成器械,那些二三百人的小城,并不难破。待到小城皆破之后,挟胜之威,再攻剩下三座较大的据点。”
说完之后,未等旁人做出反应,片刻又补充道:“多亏主税殿(岩成友通)应对得当,派人监视,隔断了十二座城之间的联系。现在敌方就算想明白该集中兵力,也来不及了。”
这番言辞,显示出佐佐成政与岩成友通在军事上的思路比较一致,两人短暂对视了一下,生出一点惺惺相惜之意来。
有几人反应较慢,听了分析才知道岩成友通的意图。
从军事角度讲,佐佐成政所说似乎是有道理的。但这又引起其他方面的担心。
素来谨慎的九鬼嘉隆提出询问:“依据佐佐殿所言,平定淡路全岛,不知要几日功夫?”
佐佐成政对上位的平手汎秀施礼致意,随即不假思索地说:“若平手监物殿将军队委任于末将的话,半月内保证攻下十二座敌城中的九座。余下三城,至多再加上二三十日。”
九鬼嘉隆犹豫了一会儿,小心翼翼地质疑道:“佐佐殿的武勇,自然是令人钦佩的,在下深信您可以如期攻下城塞。但这么算下来,总计需要一个半月才足以平淡路,但四国三好家的援军或许不会给我们那么长的时间。”
安宅信康插话道:“筱原长房早已发了召集令,只是四国豪族反响不甚积极,进展缓慢。若是他以数千精兵突袭的话,最多两三日就该到了。但若他准备集结大军,恐怕没有十天半月是不能成行的。”
他的发言让平手汎秀微微有些诧异。
这个诧异不是对于话的内容,而是对于其态度。
因为预先设计的套路出了问题,所以汎秀一登上岛,就要处理军议,来不及对安宅信康的待遇做出安排。那家伙似乎也不着急,竟然也毫无心理负担地开始为战事献计。
以前写过的那些鸡汤软文,早已瓦解了其心防,使安宅信康一直将平手汎秀视作良师益友般的存在,今日见到真人,潜意识里就自然而然地改变了立场。
这一点汎秀自然是想不通的。他只能理解为,此人要么是松永久秀般的枭雄,要么是不太懂人情世故的愣头青。
看这架势好像后者可能性更高啊……
听了安宅信康的补充,九鬼嘉隆越发显得有理:“就按半月计算,依佐佐殿所言,半月只能打下九座小城,三座较大的城塞则无法攻陷。届时筱原长房大军到来,岂非有腹背受敌之庾?”
佐佐成政满不在乎地说:“筱原长房总不能飞过海峡。可以派遣水军阻断海域,令其无法登陆即可。只需扼守六十日,定能攻下淡路全岛。”
话音落地,九鬼嘉隆脸色一沉,不再回话,只把无奈的目光投向平手汎秀。
汎秀能理解他的想法。
九鬼水军虽然投靠织田之后,得到一定扩充和发展机会,但底子还是有些薄弱。三好除了依靠淡路水军之外,在阿波赞岐两国也是留有一些战船的,要扼守海路六十日,就必须与之正面鏖战。
平手汎秀从和泉豪族中收拢的水军战力衰弱,聊胜于无。他自己新购买的八艘葡萄牙战舰,尚未得到验证。真要打起来,只能依靠九鬼的手下。也就会形成水军流血,陆军立功的局面。
牺牲掉杂牌水军换取平定淡路岛的时间,从军事角度或许是值得的,但对方并非平手的家臣,而是被信长派过来的援军。若真做这个安排,那就把人得罪太狠了,对自己的政治资源也是一种伤害。
况且九鬼万一不听命,而是以鱼死网破的态度回去告状呢?
末座处,和泉水军的淡轮、真锅两人脸上也有点发苦,但相对要好得多。因为他们是老老实实地投靠在平手门下,一直秉持着忠犬姿态,是自己人。万一战损太多,平手汎秀作为一个理智的主君,肯定是会给予补偿的。否则以后谁还肯替他卖命?
这也是服部兄弟才具凡庸,依然受到重视的原因。
佐佐成政无意中拉到了不少仇恨,但汎秀与他自幼相识,心知此人绝对是出自公心。
安宅信康还没搞清楚情况,他疑道:“莫非各位忘了,筱原长房那边,不是已经有了内应存在吗?就算放他的大军进岛,也不必为此担心。”
九鬼嘉隆嘴角抽动两下,尽量含蓄地答道:“安宅大人未免稍有些过于乐观。既然船越景直那里出现了未能预料到的变化,那么后续的所谓内应,就均不可报以太高的期待了。”
于此事毫无关系的寺田安大夫也得以列席军议。他对于水军的存亡安危就毫不关心了,只是眼里闪着跃跃欲试的光芒,看上去迫不及待就要请战。
先锋他肯定争不过佐佐成政,但是作为和泉国人众的代表,平手权力体系中的重要一员,次锋还是可以尝试一下的。
岩成友通思索了半天,委婉地表达态度:“佐佐殿提出的战法,确实有些缺陷,若能找出十全十美的计策,那就更好了。”
言下之意,就是如果找不到别的计策,还是建议用当前这个。
议论纷纷之时,也不是没有特立独行的人,比如庆次那厮就依然在走神,而且有气无力地塌着脑袋,似乎快要睡着了……
“咳咳!”平手汎秀眼看讨论得差不多了,开始作总结。他先是重重咳嗽了一声,对着开小差的家伙瞪了一眼,而后义正辞严地大声道:“用这种方法,就算攻下淡路,那些豪族也会认为本家只是投机取巧,各个击破罢了,未必会信服。从明日起,只保持最外层的包围,撤除对敌方十二座城的隔断,允许他们自行联络,再约定时间,堂堂正正地决战。”
此言一出,众人包括庆次在内,皆是大惊失色,哑口无言,一齐盯着汎秀,像是看到了什么灵异事件一样。
连被汎秀认为愣头青的安宅信康也觉得这话太不靠谱了。
你撤除隔断,让人家汇合,敌人就会主动出城一战吗?肯定是会交汇起来,聚到最坚固的三座城里,互为犄角啊。
那强攻的难度不是又增加了吗?
唯有岩成友通多了个心眼,他瞧见平手汎秀的亲信河田长亲坐在下首神色如常,心中虽不明了原因,却也安定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