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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然这么迅速就讨取了朝仓家大将山崎吉家?”
“是的,平手中务麾下猛士拜乡家嘉立此功勋。”
“似乎还有个小泉长治,也是朝仓家的谱代重臣出身。”
“大和筒井家的家老松仓重信取得了其首级,已经验明身份。”
“除了这两个敌将之外,排名第三的是谁呢?”
“朝仓家的奉行官,这次作为军目付出席的鱼柱景固,这人被擒住之后声称愿意降伏,属下认为应该在山城国给他两千石知行,以展示幕府的惜才之心……”
“两千石啊……先不说这个了。听说叫什么来着……越前第一猛将也死在当场了?”
“那人唤作真柄直隆,为三河德川家的本多忠胜所斩杀,其弟真柄直澄亦颇有武名,被织田家一门众织田长益、津田信澄合力讨取。其子真柄隆基,首级由织田家女婿、近江蒲生家世嗣蒲生赋秀所获得,不过坊间传闻动手的实际是家臣横山喜内……”
“家臣的功劳算到主君头上不是很常见的事情吗……所以,浅井家徒然折损兵将,连家主都负了伤,竟然是一无所获了吗?”
“也不能说一无所获……好歹也解决了攀附逆贼,陷害织田弹正的元凶浅井久政呢。”
“唯一的功绩就是弑杀亲父,说出去可实在不怎么好听啊……”
足利义昭与心腹三渊藤英一问一答,逐渐了解了前线的形势,心情也变得渐渐复杂起来。
打败朝仓军是好事,但各部队都独自出击,缺乏整体号令,这个事实就不令人愉快了。
虽然事先说了允许“相机便宜行事,不必时时禀告”,可是这命令刚刚颁布了不到一天,就立即搞了一个大新闻,很明显是在颁布命令前早就开始自行其是了。
更令人郁闷的是,有心要扶植的浅井长政受到重挫,有心要打压的织田派系却纷纷立功,明显是有人操纵。这个平手汎秀,一方面积极维护幕府的权威,另一方面又始终与织田家藕断丝连,唉,真是令人又爱又恨!
不知道从琵琶湖西岸绕后出击的泷川一益那五千人怎么样了,要不干脆命令全军整顿三日,让泷川部自生自灭好了……
——足利义昭脑中一瞬间闪过邪恶的念头,但即刻被自己否定了。
“人民内部矛盾”和“敌我矛盾”还是要区分开的。泷川一益再怎么说也算是可以分化拉拢的,跟已经定性为逆贼的朝仓不一样。
他说不知道的是,凭“进退皆能之泷川”的本事,不管胜负如何都可以保全自身的,根本用不着担心……
信长往日的大政方针必须得到延续,也就是说朝仓和三好这两家必须要坚决的打击,如此才能将其往日的声威嫁接到幕府身上。要不然为啥非要让他来做这个管领呢?
当然,打个半残就好了,不一定打死。
真打死的话,足利家也得不到额外好处,反倒有可能肥了织田或者浅井,乃至北陆上杉之类的……
幕府最希望看到的局面,是每家大名的势力都不超过一百万石,相互间产生制衡。
问题是——
先锋被打残,次锋受重挫,接着该让谁去打呢?
足利义昭再怎么不懂军阵,也知道行军必须安排有序,不可一涌而上。自近江至越前道路狭窄,容纳通行的人数有限,摆不出两路并进的架势来。
柴田遭难,足利义昭并不惋惜反倒幸灾乐祸;浅井入坑,足利义昭有点惋惜但也不会因此伤感。然则这俩一起被迫休整之后,突然就发现,堂堂八万联军,无人可用了。
织田信忠以及德川、筒井、蒲生等,当然是既有能力又有充分意愿与朝仓主力一战的,可是将军大人非常不想看到他们立功。
赤井、波多野、一色之类势力颇有战力,但毫无战心,人家只派了几百个人来凑数挂名参阵,显然不能做大指望。
幕府直属部队,还有三好(义继)、革岛、山冈、这些亲近势力,自然很愿意上前斩将夺旗,却又缺乏打硬仗的能力。
还有一个松永久秀,以前是左右逢源长袖善舞的人,但这次他派其子久通加入三好长逸,其本人也犹疑了半天才表明态度,虽然没被追究,却已经失去了信任,现在是各方面各派系都不怎么待见他了。
一般来说这种情况下最好的选择是到纪伊国去找一些靠谱的雇佣兵,师出有名,以多欺少的局面,杂贺众、根来众都挺愿意接单子的。
尴尬的是,足利义昭没钱。
上洛三年半,幕府已经实际掌握了山城国四成左右的土地,拿回了近畿二十几处御料地或关所的控制权,取得百余家传统寺社的承认。凭借着上述的地产、关税、寺社进献、徭役捐赋,刨去日常礼仪支出外,最多能维持六千人的部队。
纵向对比之下,足利义昭堪称是一百年以来,实权最强的幕府大将军了!
不过——
横向一比较,就只能算是个不太起眼的中等势力了。
去年平手汎秀雇佣杂贺党三千人打了两个月仗,花了五千贯。这笔巨款,幕府上上下下就算不吃不喝,也要凑个一年半载。
翻来覆去,反复思量,权衡利弊,最终足利义昭觉得唯一可以接受的办法是——
令近几年扶摇直上的当红小生平手汎秀来打先锋!
让他立下功绩,是幕府和织田家都不反对的。
唯一问题是兵力有点少,据说其本人声称,是留了近半数力量在和泉、淡路镇守,只带了五千人出来,历经旬月转战之后有所折损,剩余可用之兵仅四千余了。这倒不需担心,再找适当的人混编协助就好了。
于是足利义昭立即唤来诸将,对于刚才的战果加以表彰宣慰,而后径直开口提议说:“虽然击败了朝仓家的殿后部队,但却也被拖延了不少时间,敌人的主力想必已经顺利撤回。如今柴田、浅井二位需要休整,就由平手中务接任先锋,继续进兵如何?”
平手汎秀早有准备,立即毫不犹豫地应承,同时反馈道:“属下所部兵力稍嫌不足,倘若能再补充二三千人,便更有把握。”
“所言甚是。”足利义昭点点头,“不知您属意何人?”
“属下之意是……”平手汎秀打算慢条斯理说出来。
结果德川家康抢着出列,高声说到:“德川家三千兵卒,愿与平手中务一同进兵!”
“唔唔……”足利义昭不置可否。他心想着你是织田家的死党,但至少不是织田家的家臣,实在不行应允了也无妨,但若是能有更好人选……
此时队伍末尾突然冒出一个人来:“我等美浓国众先前在岐阜城下违反号令进退失据,险些酿成祸患,恳求公方大人允许我等出战,以求将功补过。”
“美浓国众?”足利义昭皱了皱眉,“阁下似乎有些眼生……”
“鄙人竹中重治,一介微末之人,随织田左近(信忠)拜见公方大人。昨日我与稻叶、安腾、氏家等诸位商议过了,大家凑出二千五百精锐,姑且算在鄙人名下,跟随大军出征,寻求洗刷污名的机会。”
“噢……”足利义昭心念一转,有些意动。竹中重治的名字他听说过,是美浓三人众之一安腾守就的女婿,据说隐居了好几年,上个月守卫岐阜城时凭在野之身立下功绩,方才回到众人的视野。
那么现在这人站出来,很明显是代表美浓国众的立场。
而美浓国众在信长遇刺的时候,立场很不稳定,差点就倒向了朝仓……
想到这里足利义昭便觉得可行,但仍流程性地向织田信忠发问了:“织田左近,美浓国众乃是阁下的家臣,您以为如何?”
“在下来此前已经同意竹中殿请战的要求。”织田信忠眼中不乏担忧,然而语气却很诚挚。以他的心性,承受了竹中的帮助,自然就会给出相应的回报。
“我看倒是很好……平手中务呢?”足利义昭又侧首向另外一边。
“属下谨遵公方大人之命。”平手汎秀悄悄给了竹中一个眼神示意,微笑着给出肯定的答复。
很明显这位麒麟儿要趁着乱世横空起飞了,眼看着也拦不住,何必突然得罪人呢?
“如此甚好!”足利义昭立即拍板了,“便以平手中务为正,竹中重治殿为副,合兵七千人,作为先锋追击!”
散会之后,众将鱼贯而出。
平手汎秀作为身份最高的几人,最后又与将军大人告别了几句再离去,于是在门口看到恭候已久的竹中半兵卫了。
“这次就拜托平手中务了,能在您麾下作战,真是有幸。”竹中盈盈屈身,十分客气。
“世事真是瞬息万变,鬼神难测。”平手则是苦笑摇头,感慨万分。
对此竹中半兵卫轻轻一笑,岔开话题:“平手中务是远近闻名的智将,此次是否有良策可以教我呢?”
闻言平手汎秀摇头莞尔,假装无奈:“千般变化万般计策,不过都是利用敌人的轻狂和疏忽罢了。现在朝仓家吃了败仗,一定会很谨慎地笼城不出,我看是没什么取巧的方法可用了。”
“是吗?”竹中眯着眼睛歪着脑袋表示不信,“那您为何如此干劲利落地接过先锋之任呢?如果要推托的话,我想公方大人也不会强塞给您吧?”
“那你说如何呢?”平手汎秀佯作不悦。
“我猜的话……”竹中清了清嗓子,抑扬顿挫地说出了想法:“平手中务您的想法应该是‘归师勿掩,围师必阙’吧?”
“不愧是美浓麒麟儿,虽不中亦不远矣。”平手汎秀捋了捋胡须,表演出高深莫测的样子:“除这两句之外,还有一个‘敲山震虎’也是不得不提的。”
“敲山震虎吗?确实符合时宜,但是……”竹中稍一思索,立即恍然,但又提出另一条主张:“那么在下也有一句‘隔岸观火,坐收渔利’要请您指点。”
闻言平手汎秀扬了扬眉头,不置可否:“看来我们心中的策略是截然相反啊。”
“确实……”竹中苦笑着摇摇头,“有什么办法让二者统一起来呢?”
“那就……”平手汎秀沉思了一会儿,做出决断:“只能演一出‘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的戏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