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迪拉克宽大的座椅,足以让人在乘车的时候,犹如在客厅沙发上毫无压力般的享受。
当汽车路过,霞飞路上的一所中学的时候,芮庆荣大吼一声:“停车。”
就在出王公馆的那一刻,芮庆荣就发现滔天宏愿,要读书,要成为文化人。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这话诚不欺人。
从窗口看着眼前这个并不算大的中学,芮庆荣像是发情的蛤蟆一样,对着学校的大门口直运气。似乎要带手下一举推倒这所并不起眼的中学。良久,芮庆荣这才吐出一口浊气,瓮声瓮气的说:“老子要读书,一定要读书。阿根,你觉得我从那个阶段上学比较合适?”
阿根是他身边唯一上过新式中学的混混,在流氓中,已经属于知识分子阶层。
阿根闹不明白,老大这是又要闹那一出,心怀鬼胎的回头看了一眼,陪着小心问:“大哥,您小时上过几年私塾?”
“两个月,怎么啦?”芮庆荣气势汹汹的说:“怎么,你小子敢看不起我?我也是能写自己名字,识字虽然不多,也是背过《三字经》《百家姓》的。”不知道的还以为,芮庆荣肚子里有多大的学问似的,似乎距离知识分子不过一步之遥的样子,可实际上还是一个蒙学都没上完的半文盲。
阿根哪里敢啊!媚笑道:“老大,我只是问一句。”
不过,阿根的眼神却出卖了他,因为中学多的边上还有一个小学堂。一群毛孩子放学,一个个比桌子高不了多少,出了校门,就乱糟糟的成了熊孩子。而阿根此时此刻正怔怔的看着这群熊孩子,一阵风似的从眼前跑过
芮庆荣哪里不知道阿根心里的想法,早就看出来了。这小子是对他很没有信心,顿时老脸一红,他也没想到他的水平竟然跟七八岁的孩子差不多,恼羞成怒之下,狠狠的大巴掌往阿根的后脑勺甩去。
哎呦
“混蛋王八羔子,你眼珠子看哪里?”
阿根心里很委屈,就像是想要讨好主人,却被暴打一顿的土狗,失落中带着委屈。而且就芮庆荣的状况,想上小学。还不知道老师会不会收呢?
忽然,阿根想到一个办法,不仅能够提高学习文化,而且还很香艳,简直就是享受:“大哥,您虽然不能去学校上课,大使可以请家庭教师啊!”
“家庭教师?这不是请馆秀才,家里的私塾吗?”
“不一样的,大哥。您可以去大学里找一个家庭不富裕。长相可人的女大学生,然后让她给你上课要是觉得好,娶了当姨太太也是一样的嘿嘿”
车厢里,顿时奸笑一片。连芮庆荣的司机都傻笑起来。
“好小子,就你脑子活络。”
芮庆荣夸了一句,大大咧咧的躺在后座上,似乎心里总有事。一时没有想起来,总觉得有些心慌,应该还挺要紧的。忽然。他一拍脑袋,对司机下令道:“不去怡乐坊了,直接去朱家木桥。”
“大哥,去哪里干什么?”
“记得一个礼拜前,在租界边上的一个工地上,我们跟着王先生的那次吗?”
阿根当然记得,不由得口舌生津,不知不觉的吞咽了一口口水,点头道:“那个做馄饨的厨娘,做的馄饨真鲜。”
“当时王先生看中了那个厨娘的厨艺,想要挖张家的墙角,当时那个傻女人没答应,今天乘着街面上已经稳定下来了,把这件事先办了。”芮庆荣冒着脑门,心中暗暗庆幸:“怪不得这几天总觉得身体不得劲,原来是这件事没有办。王先生的事情可不敢耽误。”
“王先生家里的厨师不是陶陶饭店请来的吗?不用厨娘了吧?”
“外面的厨师总是让人不太放心。饭馆里做的菜,跟家里做出来的菜可不一样,再说了,家里那个厨师长的五大三粗的,肥的眼睛都块被猪油糊住了。看着就没有胃口,谁想用他?而且我打听了,这个厨师是借的。”
“总觉得有点不入流!”
“你小子,懂什么,关键是那份心意。”
说话间的功夫,汽车已经开进法租界内,朱家木桥这个地方,有钱人不多,难得有一两栋不错的别院、洋房,也不能算阔气,不像是西摩路边上的洋房,花园房子,少说占地一两亩的,这里的别墅虽说也有花园,多半是个意思,就是围墙里种些花花草草的,显得不太空旷,但真要当花园使唤,地方就显得有些逼仄了。
“下去,问问,是这家吗?”
芮庆荣眯起眼睛,盯着太阳,把脑袋从车窗里探出去,看了一眼三层的楼房。
要说是别墅,真是抬举了这家主人。
因为眼前的这栋房子,并非欧式的洋房小楼,而更像是广东等地非常流行的碉楼。碉楼这种房子,好处当然有,防水,防匪,防流氓总之有一定的防御能力。
眼前的房子并不能算是碉楼,最多也是土洋结合的三层小楼,房子显然具有一定的防盗功能。
乍一看,就让人有种心胸狭窄的样子。站在房子外面,芮庆荣就有点对主人有意见,上海滩的房子,谁不修建的高端大气一些,反而弄出这么一个东西,让人看着浑身不舒服。
“有,去叫门。”
咣咣咣
阿根在铁皮大门上敲打了一阵,这才听见有人的脚步声,但是对方不开门,反而是从门背后的小孔在偷偷往外看。这让这些天在上海滩宛然一方豪强大佬狗腿子的阿根非常恼怒,朗声叫到:“有喘气的没有,都死绝了?”
他一喊,里面的人更不敢开门了。怯懦的应了一句:“男主人不在,家里都是女眷。”
“女人在就对了,我们就是来找女人的。”
芮庆荣在边上听的那个气啊!怎么听起来像是上门寡妇门调戏似的,不入流?心说:有你这么叫门的,虽然他们的职业是帮派成员。可也不想成为别人口中的流氓。再说,阿根这么一叫,谁还敢开门。
“跟爷叫板是吗?”咣咣往铁门上踢了两脚,阿根气呼呼的对着铁门运气,但是也无可奈何。芮庆荣气的一巴掌甩在阿根的后脑勺上,脸色铁青的说道:“你小子,故意让人觉得我们是坏人不是?你这么喊,谁还会开门?”
阿根目光中透着不解,看着芮庆荣说:“大哥,我们算是好人吗?”
在他看来。人都杀过人,是个人干过的坏事,那样没做过?这辈子啥都不缺了,就缺德了。他们这样的人还口口声声的说自己是好人,是要被人笑掉大牙的。
哎呦呵,这家人硬气啊!这上海滩谁不给我们二爷面子?见对方还是不打算开门,阿根真的生气了,虽然刚才后脑勺上挨了一巴掌,但他现在是谁啊?上海滩青帮大佬芮庆荣的手下军师。要是他让人甩了脸子,这不是打青帮的脸吗?
“大哥,莫急。我叫人把门给撞开,让他们知道、知道。上海滩谁说了算。”阿根咋呼道。
芮庆荣心说:上海滩不给我面子的人多了去了。再说,他的话,在上海滩说了也不算。但对付一个粤商,还是鸦片商人。开烟馆的小老板,他是绝对不用担心,降不住对方。
“你家老爷叫张敬儒吗?”
门内沉默了一会儿。这才小声的回答了一句:“是。”
“是就好办了,告诉张敬儒那个老小子,要是半个钟头之内,我见不着人,他在上海滩的烟馆生意就不要开下去了。”芮庆荣显然是动气了,一半是阿根这家伙的势利;而另外一半,是遇到了不知好歹的混账东西,一个开烟馆的小老板,还胆敢落了他的面子,真不知道马王爷张了几只眼。
房子里的人一听这话,口气大的很,顿时慌了。
可从房子的窗口,看到街上三辆汽车,黑漆漆的在太阳下反光,十来个流里流气的帮派人员,眼神凶恶的打量着周围的行人。
急忙进屋向太太禀告,一个女人家,在家对仆人们是趾高气扬,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可听对方的口气,是连自己家的男人都不敢得罪的狠角色。也是心慌意乱,手中绞着一帕苏绣手绢,贝齿咬着下嘴唇,显然没了主意。尤其让她难以决断的是,从穿着上看,对方很可能是上海滩上的帮派中人,而且地位还不低。
“太太,要不给老爷打个电话吧?”
“对,给老爷打电话。”
拨电话的手指不停的颤抖,错了好几次,最后总算是打通了电话,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有些慵懒,还有一丝的不耐烦,但听到家里被帮派的人围住了,也慌乱了起来。忙放下电话,加上了几个手下,气势汹汹的往家赶。
张敬儒的小汽车拐进了马路,看到三辆汽车一字排开,停在他的家门口,显然对方是有备而来。
腰间鼓囊囊的,显然都带着枪。
突然,他的眼睛盯住了中间那辆小汽车,吸引他的不是凯迪拉克高档汽车的排场,而是车号。
没错,这是青帮大佬张啸林的汽车,不过一想,又不对,张啸林已经死了好几天了,他的汽车慌忙从汽车上下来,张敬儒小跑着来到了芮庆荣的座驾边上,看着后座上的闭目养神的芮庆荣,媚笑道:“二爷,是您啊!浑家是个没脑子的”
“我不是来听你数落你老婆不懂规矩的,明天上午,我的人会来接你家里的厨娘,告诉你家里的人,谁都不要给我出去。”芮庆荣霸气的说完,对司机挥动了一下手臂,凯迪拉克缓缓的启动,不一会儿就消失在视线之外。(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