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学谦没有多留,摆摆手,走了。快走到门口的时候,卫挺生不服气的喊了一句:“子高,还没结束呢,坐下来再聊聊!”
“不管是信仰也好,还是认为的劫富济贫也罢,谁让历史已经给出了答案,不说了,还有事呢?先走了。”
“我坚信,公平是战斗的源泉!”
“没错,但是没有信仰的公平就是土匪式的劫富济贫,是强盗逻辑。”
王学谦没有卫挺生那么浓的谈性,再说了,他也准备去找马寅初聊聊,他就不相信,老马这么好说话的人,竟然会一口回绝卫挺生。
反倒是蒋方震听得挺有意思,听两人的说话,显然是一种如雷炸响的感觉。思路非常清晰,而且结合东西方的文化,虽然是东一句西一句的,可听着新鲜,却处处透着一种深思熟虑之后的见解。
很多地方,都是他跟随梁启超在欧洲都没有找到的答案,反倒是在两个看上去像是青年才俊的年轻人身上,都一一的展露了出来。
“你是学军事的?”
突然卫挺生惊叫道,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样,但口气中完全没有兴奋,反而是带着一种责问的语气。
倒是蒋方震纳闷了,履历上不都写着清清楚楚的吗?
有些误会来的快,去的也快。
卫挺生纳闷的嘟哝了一句:“捣什么乱啊!”
原来他和王学谦都没有细看蒋方震的履历,这才疏忽了,卫挺生也不是以貌取人的主,而通过谈吐是了解对方学识最好的办法。可他是想要找一个经济学者,来给还在申请牌照的《东方证券报》寻找一位主编,可没想要找一个有留学背景的保安主管。
不过,眼前这个干瘦的中年人的履历,虽然对他来说毫无用处。
可也是光鲜闪人。
日本陆军士官学校。
日本东京帝国大学。
德国柏林军事学院
都这么牛了。怎么招,在军界找一个高级职位,对蒋方震来说应该不难吧?
刚才还有的一些优越感,在卫挺生的身上一下子荡然无存,反之涌起了他浓郁的好奇心。按照对方的经历,至少也是一个将军,而如果在军阀部队中,担任将军,会看上他的那点薪金?
1000元的月薪,在上海滩虽然也不算少了。
但是在军队中。高级军官根本就不会看在眼里。看看李纯,晋升将军不超过十年,公布出来的财产,都超过了200万。还有没敢公布的呢?鬼知道,有多少?
很快,蒋方震就发现,自己没有跟着一起离开,就是一个天大的错误。
卫挺生嬉皮笑脸的凑近,嘴角那意味深长的。恨不得抽上两巴掌才解恨的眼神,怎么看,怎么让人心里不对劲:“犯事了?”
自认为很懂行的卫挺生,笑嘻嘻的看着蒋方震。一口认定的样子,让蒋方震看的牙痒痒。
犯事?
这种暗示,符合推理,但不符合蒋方震的实际情况。再说了。他是一个孤傲的人,不然也不会说出日本陆军是最糟糕的军队这样的话来了。
用犯事一词,污蔑了蒋方震从军十多年来的经历。说不上丰功伟绩,但也不是靠着喝兵血发家的人。一下子,蒋方震的脸色就不好看起来,想要反驳,但心里头只能暗叹。这不是在老百姓心目中,这个时代军官的普遍形象吗?
贪生怕死,贪婪成性。在台上的时候,吆五喝六的,颇为光鲜。一旦下台,就一副落魄相,要是为了疏通关节,把贪墨来的钱,花了出去,生活肯定拮据。
“我不是来面试的,只不过走进你们大楼的时候,见接待小姐热情,才来的”原本还想和卫挺生聊了几句,虽然是误打误撞,但他还是觉得卫挺生这人是很有口才的,但再浓烈的谈性,话不投机,半句多。
几卫挺生发愣的空隙,蒋方震站了起来,拿起公文包就走,出门的那一刻,蒋方震才想起来,刚还有一个人说的东西,似乎非常有道理,真要能说出那样的话的人,要说没有名气,估计也难。
找人打听一下,说不定好有机会见面。
“刚才说话的那位?”
卫挺生倒也没真生气,他也是在交易所开业之前,闲的心慌,而上海滩富商的饭局,说实在的,还真的让他烦闷。好在蒋方震的行为,并没有引起他的不快,嬉笑道:“他呀,湖边的老土匪。”
得了,连真名都不想说。
看着蒋方震匆匆出门的样子,卫挺生摸着下巴有些奇怪。
这人都落魄成这样了,还死要面子活受罪?
好在他也不会深究这些,想要出门,却看着外头艳阳高照的天气,顿时打消了念头。心里暗暗计较,抬头看了一样空调的冷风排气管道,心中暗暗无奈,新科技是好,让人都趴着不想动弹,就是有一样不好,时间长了,鼻子不通气。
出了报社,王学谦先去了距离不远的‘浙商会馆’,汽车一脚油门就到了,方便的很。
找到虞洽卿的时候,他看到对方脸上露出的无奈之色,颇为诧异。
“虞叔,遇到为难的事了?”
虞洽卿抬头一看是王学谦,脸上有些挂不住,当初可是他拍着胸脯保证的,说什么要把蒋尊簋从广州给招来。可没想到,南方的大总统府委婉的拒绝了虞洽卿的提议。
好在孙中山也知道,虞洽卿帮着创办证券商品交易所,花费了不少的心血。
这是孙中山眼中的摇钱树,是将来革命崛起的财源,想着虞洽卿的好。可蒋尊簋是大总统府的总参谋长,地位尊贵,而且孙先生对蒋尊簋在军事的谋略依托甚重,自然不敢放人。
其实这也是南方各地督军府的难处,一个保定军校,支撑起了北洋军阀百万大军。还有不少流落到了南方。在军队中担任重要职务。可南方给地的名将,就那么几个人。
蒋尊簋也是名声在外的军事人才,而对于孙先生来说,他本就不懂军事,能够有一个懂军事的幕僚,又能信任的,是多么的不容易?
怎么可能因为虞洽卿也在为他办事,就把身边的左膀右臂给送出去?
这也太看得起虞洽卿了。而且孙中山在被北洋政府耍了几次之后,在有些事情上就显得更加的激进,已经有了武力统一全国的打算。在这个重要的关节点,他怎么可能放手身边的大将,送人?
好在胡汉民看出了孙中山想要夺取粤军控制权的想法,就建议将在粤的无权军事人才中选一个。现在陈炯明的实力已经有隐隐控制大总统府,一旦让他网络更多的人才,保不齐有另外的想法。
孙中山虽然对己无私,但也是一个非常有权利控制欲望的政客。
万一要是再多了一个袁世凯,他将面对的又是被架空的尴尬局面。吃一堑长一智,这一点他不能不防。
想来想去。他还是决定听从胡汉民的建议,将准备重用的温应星放弃,送到浙江。
原本是想着要来一员大将,可没曾想到是。来的是一个毫无带兵经验的留美参谋。这让虞洽卿也对广州的做法颇为不满起来,再说了,商人讲究一个排场面子,这不是当着他的面。给他难堪吗?
“贤侄,听我说,广州的大总统府不答应放人。你看”
“有没有希望在上海招揽一个能带兵的人才?”
虞洽卿心说,你要让我找一个黑心商人,倒是容易。可要说招揽带兵人才,这可难了。
好在,对方虽然没有送来蒋尊簋,但并没有把事情做绝,送来了一个替补。不过,在这个时代,海外留学生中,学军事的,最吃香的从德国留学回来的。
在很多政客的心目中,德国陆军才正宗。
至于留学日本的军事人才,能吃亏是真不假,而且对职务也不太挑剔。像蒋介石那样的,动不动就挂职而去的,毕竟少见。至于留学美国西点军校的,属于西贝货,但普遍不被认同。
“其实,广州的大总统府也没有说不送人来,听说是留学美国的一个参谋,回到广东之后,也没有找到合适的职务,闲着。”虞洽卿说话间,脸就有点挂不住的红了,这话说的,像是天黑后的菜市场,大白菜给钱就拿走的样子。
但王学谦并没有生气,反而兴致盎然道:“此人是谁?”
“你自己看电报吧?”
“温应星?”
点报上并没有说太多,毕竟在大部分省份,广东的大总统府是非法的,而在燕京,要不是北洋内部斗的不可开交,早就发兵南下了。所以,商团和大总统府的往来电报,不少用的是暗语。
翻译出来之后,也不过寥寥几句话。
可对王学谦来说,这个时代的军事人才,他没几个人能叫出名来的,即便能叫出来的名字,也已经是功成名就,哪里可能屈尊来浙江当一个手下没有一兵一卒的守备旅旅长?
不过,温应星他倒是真的听说过,这还得益于,此人的美国西点军校的同学,乔治-巴顿。在美国的时候,巴顿倒是提起过温应星,虽然说得不多,至少巴顿那张恶毒的嘴巴,也没有说温应星的坏话不是?
“贤侄,您看这人能用吗?”虞洽卿小心的问道。
王学谦倒是并不在意,就一个守备旅的指挥官,能约束部下,就可以了,不用太在意能有多强的指挥能力。再说了,温应星应该不弱。于是就点头道:“我看不错。”
虞洽卿像是松了一口气似的,大喘气道:“你喜欢就好。”
想起朱葆三嘱咐他的事,虞洽卿也是头大,说好的两个浙江本地的军事人才,蒋方震也没有答应回到浙江,帮忙组建宁波守备军事力量。
只答应见一面王学谦,见面后再说。
这是拿话来拷问王学谦的架势,之后结果如何,虞洽卿也是心里没底。
“蒋方震答应晚上见你一面,这个人是挺傲气的,脾气也倔,有冲撞你的地方,先忍耐一下,等把人带到宁波再好言好语的相劝”
“虞叔,听你这话,好像是山里汉子买媳妇的手段。这是等生米煮成熟饭,才放心啊!”
“你小子!”
虞洽卿手指上下晃动的,指着王学谦,也笑了。在浙江的军人中,不管是在浙江本地,还是在外的,蒋方震的名气是最大的,能力也是最被认可的。除了让人琢磨不透的脾气,几乎可以说是完人。虞洽卿把找事先抄录好的地址,给了王学谦,说:“就是这个地方,已经约好了。他不同意去饭店。”
王学谦结果地址,心头一愣,还有这样的人?
上海滩的规矩,不管是绑架杀人,起义兵变,还是商人做买卖,骗子做生意,妓女钓凯子,都喜欢在大饭店里谈判。显得有诚意。
就像是燕京的六国饭店一样,大人物就是通电下野,多半也要宴请亲朋好友,同僚亲信,在饭店的大厅里摆上几十桌宴席,在台上喜气洋洋的说,某某要下台了然后才是舞会序幕。
当然,办这种事的人,多半是不被人关注的边缘人物,博人眼球而已。
而蒋方震长期以来,都是担任军事幕僚的身份,也不会像那些目不识丁的老军阀那样骚包。再说了,他也没定下主意,别看蒋方震在上海滩生活拮据,数着手头上的钱过日子,可他要是想要当官,各地的督军,上赶着有人请他。虽说,人是狂了一点,但要说能力,真是没的说。
将近傍晚,白天残留的热浪散去了不少,但走在大街上,还是显得闷热。
拐进一条巷子,身边的钟文豹不由的紧张了起来。
这种地方,是很可能接触社会底层的帮派人员的,要是看到巷子口的汽车,保不齐有人会动绑架的念头。
反倒是王学谦并未在意,他也感受到了巷子口纳凉的人中间,有人打量的眼神,不过那也正常。低头看了一眼地址,驻足观望起来周围的环境。
抬头的那一刻,他也有点诧异,迎面走来的人似乎很面熟,这不是白天在报社遇到的那个人吗?
对方见到王学谦的那一刻,也明显的愣了一下,随即笑着走了过来:“您是湖边的老土匪?”蒋方震还以为卫挺生说的是王学谦的笔名之类的,当然也只有这个解释更贴切一些。(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