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爵士阁下,除了9号仓库之外,其他几个着火的仓库的火势都已经受到控制,港口消防船的指挥官预计,在傍晚之前,这些仓库的明火将可能被扑灭”
康斯丁爵士没有去现场指挥,别说他了,除了上海总商会的租界董事之外,其他工部局的董事都没有到场。更不要说各国的领事级别的官员了。
其他几个国家的领事稍微好过一些,唯独英国总领事康斯丁爵士和美国驻沪总领事克宁瀚都还是一脑门的官司。
火灾被扑灭不过是第一阶段的胜利,还有接下来的善后事宜。康斯丁爵士甚至在心中不停的哀叹:为什么自己在这个时候是英国驻沪总领事呢?面对商人,他宁愿面对民国的官员。如果这个官员不是王学谦的话。
康斯丁爵士虽说没有在火灾的现场,可是火灾发生地距离英国总领事馆是最近的,此刻的他正趴在教会宿舍的楼顶上,趴在栏杆上,用望眼镜偷窥火灾现场。
好吧,还是浓烟滚滚,什么也看不到。
有点不太相信部下的汇报,康斯丁爵士心说:这不会是在骗自己吧?于是指着一公里外冲天而起的浓烟,对来汇报的部下质问道:“可为什么那里的烟雾还这么大,不是说火势已经收到控制了吗?”
“抱歉,爵士。9号仓库是运捷轮船公司的油料仓库,你以前问过。”
“该死的,那个仓库什么时候才能扑灭?”
“泡沫灭火材料灭火的效果很不错,但不包括油料等特殊燃料引起的火灾。只能有限的控制仓库外部的温度,试图降低仓库内油料爆炸的可能。上帝保佑,但愿一切都能顺利。”
“爆炸!”
就像是被吓坏了的考拉,康斯丁爵士肥胖的身体反应迟钝地靠着栏杆,眼神却惊恐地如同看到了世界末日一样。
“该死的,你们难道就没有好消息要告诉我吗?”
“爆炸!”
“爆炸!”
康斯丁爵士虽然没有见识过油库爆炸的宏大场面,但靠着他不弱的联想,还是觉得结局会是一场让人始料未及的灾难。油桶被爆炸抛到数十米外的空中,翻滚着带着火苗和烟雾,很快将会酝酿成另一场火灾,康斯丁爵士再也不想听到火灾这两个字。
可惜部下却隐晦的告诉他,向上帝祈祷吧!
“阁下,另外詹姆斯少校有一份火灾调查的报告,当天晚上虹口的日本武馆的浪人拦住了救火的消防队,还有现场发现了很多日本人遗弃的放火证据,少校请示,是否移交给日本人?”
“工部局的维利奇董事请示,火灾善后事宜的办法,如果租界方面无法快速做出正确的安抚措施,很容易激起租界民众的反抗情绪。如果接下来发生罢工的话,结局很难预料。”
康斯丁爵士双眼通红地盯着自己的部下,他这才想起来,日本人才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还有,北区的租界控制已经彻底乱套了,日本人疯狂地制造骚乱,眼下租界总巡捕房已经无法抽调人手去维持治安,只能将重心放在中区和东区。”
就像是耳朵边上一千字苍蝇,嗡嗡嗡,嗡嗡嗡,叫唤个不停,却从来没哟一个肯定的结果。
“去警告!”康斯丁爵士摆摆手,打断了自己的话,随后想了想开口道:“告诉日本人,租界方面将不在保护他们。还有,日本领事馆还是没有消息吗?”
“日本领事回国了,但是他们回复说在上海的松冈洋右可以临时充当外交谈判的代表,他是外务省的官员。但是他没有决定权,只有告知权。另外,上校预计最多一天时间,租界方面就能够抽调足够的人手控制骚乱区域,所以上校的意思是需要您出面和民国方面斡旋,避免大规模的冲突发生。”
“好吧!”康斯丁爵士总算恢复了一点外交家的气度,点头道:“但愿一切顺利。”
事情确实如同英国人预计那样,骚乱不过是暂时的,但同时,只要有军队进入骚乱地区,很快骚乱就会平息下来。不同的是,康斯丁爵士要为军队争取时间。
毕竟对于租界中区来说,也就是苏州河以南,爱多亚路以北,黄浦江边上的区域才是真正的上海滩。这里是租界的心脏地带,几乎所有的大银行、洋行都在这里设立了总部大楼。
维护这片区域的稳定,也等于是维护了上海的稳定。
可是让英国人担心的民众反抗并没有开始,在北区,数百人齐刷刷的出现在了虹口和闸北的边界区域。
一场更大规模的流血事件将掀开帷幕,露出狰狞的面目。
王亚樵看着阔别几年的部下们,心头难以抗拒地流露出些许的伤感之情。
“叔,您来看我们了?”
“大哥,家里一直念叨您。”
斧头帮的精锐帮众似乎并没有杜月笙想象的那么光鲜亮丽,一亮相,就有种大军压境的气势。反倒是不少人都是穿的破破烂烂的,有些衣服虽然干净,但是穿着五花八门,让人一看就会想到一个词,乌合之众。
这和青帮的打手相比,从卖相上来说,差远了。
至少青帮人手一件黑绸的外套,一直宽的大皮带,黄铜皮带扣拳头般大,看着就有种彪悍的气息。
而王亚樵招揽的似乎是一群码头上扛包,街头摆摊的小人物,这样的手下怎么能够被冠上精锐的名头呢?
高鑫宝不屑的看着王亚樵的一群手下,脸色轻蔑地在杜月笙耳边嚼舌根:“大哥,我看这些人没一个靠谱的,不如让兄弟们上吧!这万一打不过日本人,被赶鸭子似的撅回来,伤兄弟们的士气!”
“就你怪话多,你的人物是打听那些混蛋破坏街面,哄抢商家。而不是带着人去和日本人死磕。你的手下看上去利索,那不过是绣花枕头一包草,当年要不是觉得你们不是斧头帮的对手,黄老板能低头?”
杜月笙不悦地低声呵斥了几句。随后给一个手下打眼色,一个个箱子被抬到了王亚樵的身边。
箱子打开,工业牛油的味道飘了出来,排列的整整齐齐的油纸包裹的方形物体。王亚樵会心一笑,他知道这是杜月笙的给的好处,不拿白不拿。
拿起一包在手中掂量一下,拆开了纸包一支泛着藏青色金属光泽的驳壳枪出现在王亚樵的手中。他对玩枪不太在行,随即将手枪递给了身边的龙林,后者看了一眼枪口和枪上的洋文,随即开心道:“大哥,是德国造的镜面匣子,不过还不能用,要把枪膛里的牛油都擦干净。”
“会用吗?”
“大哥,你小看人。我们的枪虽然不多,但能够保证每个人都使唤过。”
王亚樵点头道:“那就好!”
杜月笙解释道:“二弟,这是为兄的一点见面礼,500支驳壳枪。日本人手中肯定会有枪,不过不到万不得已,最好不要在街头枪战,英国人最忌讳这个。”
对于,日本人的嚣张,王亚樵从来都没有好感,尤其是在码头上,英国人、美国人都地位高,自持身份,很少会来码头监工。反而日本人最喜欢在码头欺负人,动不动就打人骂人。而斧头帮的主要成员主要来源就是码头工人,在王亚樵的整合下,才逐步控制了一些无关紧要的小码头仓库,才算是在上海站稳了脚跟。
不过也仅限于生活好转,有稳定的财源而已。无法和青帮在上海的吸金能力相比。
随后,青帮的人心惊胆战地看着斧头帮的人熟练拆卸枪支,清理新枪中的黄油,上子弹手法熟练。一个个脸色僵硬,驳壳枪在青帮中不少见,可帮里的人懂得维护枪械的就没有几个。
大部分人连枪都不会擦,更不要说组装枪械了。
谁知道眼皮子底下冒出来这么一群人,一个个不起眼地连青帮街头最底层的混混都不会看他们一眼的老实巴交的码头工人,却一个个就像是天生的杀星,一出手就镇住了青帮的人。
王亚樵笑着道:“我们有教官,所有人都学过保养枪支,这些兄弟都是常年在长江上跑船,少不了遇到一些要动用武力的冲突。”
说起来简单,但要实际做起来,可真行不简单。
连杜月笙都眼热不已,他的打手人数虽然不少,可只能用四个大字来形容‘乌合之众’。
斧头帮的人都已经准备妥当,这时候王亚樵站在箱子堆起来的临时台子上,看着一个个熟悉又陌生的面孔。这些人都是几年前跟着他闯荡上海滩招收的,斧头帮没有别的本事,就两个招数‘团结和拼命’。可相比团结,拼命才是斧头帮最大的本钱。
王亚樵只是表达了一下对日本人的愤慨,以及日本人在租界犯下的罪恶。
然后就说了一句:“小日本毁我家园,伤我百姓,怎么办!”
“弄死他!”
斧头帮众人高喊,虽说没有什么‘驱逐外辱’、‘恢复中华’之类的豪言壮语,可几百人的血气就像是一团烈火,熊熊燃烧起来。口号结束,站在王亚樵边上的一个年轻小伙子,一点都没有因为马上要拼命而情绪紧张,看着王亚樵道:“叔,这就和咱们当年和邻近的村子抢水一样,您指哪儿,我们就打哪儿!”
“路小子,你有话要说。”
王亚樵知道这些手下都不是那种喜欢多话的人,可一旦开口说些无关紧要的话,就是因为羞涩,其实内心要说的话另有其意。
“叔,我家里还有老娘,要是我没了,就不能给她老人家尽孝了。按理说我不该提这要求,当年要不是跟着叔逃荒出来,一家人早就饿死了。可”
“你既然叫我叔,你娘就是我嫂子,要是信得过叔的为人,我给你娘养老送终。”
“信得过,信得过!”
叫路安的年轻人退下,王亚樵大喊道:“龙林,记下来,以后每月给老嫂子送米送肉,有病请医,直到送终!”
不知不觉之间,众人的心头都是热乎乎的,鼻子酸酸的,眼角却有些潮湿的感觉。
尤其是站在不远处看着斧头帮的这群人好奇的青帮子弟一个个却沉默了起来,杜月笙更是目瞪口呆,王亚樵这那里是拉兄弟,感情这是养了死士。而且还这么多人?就连身份地位已经获得肯定的杜月笙也不禁扪心自问,真要到了万分危急的时刻,他的手下之中有多少人会为他效命。
这个问题,连他自己都不敢肯定。关键是王亚樵养一个死士的成本太低了,他眼热不已。
仅仅从这一点来看,杜月笙就觉得自己不如王亚樵太多了。
反倒是那个叫路安的年轻人,心头不满:“叔,我又不是一定会死,万一活着回来了呢?”
“你小子还嫌弃我?”
“哪敢啊!”
王亚樵故意说些轻松的话,放松大家的心情,然后吩咐亲信龙林,一个个将出战的斧头帮的兄弟名字记录下来,还有心愿和要求。甚至包括家里人的需要都详尽地写了下来。
然后他开始下达命令,二十个人一个小队,分成五个大队,分区域的对租界北区骚乱重点区域梳理,见到抢劫、引发骚乱的浪人就攻击,不论死活。
但是有一点,能不动枪,就不要动枪。可万一东洋人不守规矩,斧头帮也不用遵守规矩办事。
王亚樵下令不久,一对对人马开始离开。留下了近两百人,王亚樵准备进攻虹口黑龙会道场。
如同是一头被激怒的蛮牛,眸子中投射出复仇的火焰,横冲直撞地进入租界。无视伤口,无视生命的冷漠,让对手在交战之初就感觉到手脚冰冷。
浪人毕竟也是有组织的,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北区浪人开始搜索,而王亚樵在打下虹口道场之后,撤退的浪人也朝着苏州河方向撤离。
双方巧合地在汇司路捕房楼下的马路上对峙起来,而此时该巡捕房的英国探长探着脑袋偷偷地从窗户口看着马路上的场景,心如死灰,一个劲地谩骂道:“太欺负了,东方人太不守规矩,在巡捕房的眼皮子底下对峙,还有没有将巡捕房放在眼里?”
不过打死他也不敢下楼对着数百杀红眼的东方人去证明巡捕房的权威。(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