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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间饭桌上安静了,孟均望着孟良人,方鸿渐也看着他,脸上露出看戏的神态。
孟良人也只是头疼了那么一小会儿,随即道:“先吃饭,菜都凉了。”这话是对孟均说的。
然后又转头对方鸿渐说:“方叔叔,好不容易见一面,我又开了几个小时车,现在就想吃饱了回去睡一觉,有什么事也等吃完饭再说吧?”
他说着,脸上露出倦色。方鸿渐当然是心疼的,按理说他不是个面软的人,但是宠孩子嘛,宠了这么多年,都成习惯了。
况且他堪堪提了一句,孟均就招得差不多了,目的基本达成,他当然先心疼儿子了。
于是动筷往孟良人碗里添了点他爱吃的,道:“好,不说了。”
孟良人本意是扯开话题,方鸿渐顺着他来,他也就把菜都吃了。
孟均在旁看着两人互动,目光动了动。
吃完饭,方鸿渐没有多留,让人送他们回去。
司机送到楼下便离开了,孟良人和孟均一人背一个背包,进去等电梯。
电子数字不停跳动,两个人之间安安静静的,谁也没说话。
电梯停在八楼,孟良人开口道:“去接猫吧。”
孟均应了一声,按了陈元嘉家的门铃,不一会儿有人来开门,见到孟均便喊道:“均!”
“我来接猫。”
“好好好,你坐几个小时的车?累吧,回去多冷清,不如先在我家住——”
孟均身后忽然走出一个人,吓得陈元嘉把剩下几个字囫囵咽了回去:“孟,孟哥也在啊。”
孟良人盯了他一眼,扯了扯嘴角笑道:“这几天实在麻烦你,回来得急没带谢礼,明天一定登门补上。”
“这个……举手之劳,举手之劳。”
陈元嘉提着宠物箱出来,两只猫被扔下好几天,都蹭着主人的裤脚要抱抱,孟均弯下腰,一只手一个,姿势有点好笑,平时冷淡远人的气质都被破坏了。
孟良人看了一眼,回到电梯里,过了一会儿,他终于说:“孟均,从今往后,你不要再瞒我了好吗?”
人付出多少感情,就渴望多少回报,这是谁都无法免俗的。说句肉麻的,在此之前,他从未有过像对待孟均一样对待其他人,不仅仅是像对孟栩那样的关心,两个人的相处已经渗透到生活中的点滴。他已经没有保留了,所以也不希望对方有保留地对待他。
孟均和他对视,他的眼睛很像孟哲,眼窝有点深,瞳孔颜色很纯粹,孟哲总是不苟言笑,看人的时候带了两分威严,孟均还是少年人,凝视着你的时候显得认真又专注。
“我没有想让你难受,以后再也不会了。”
孟良人叹了口气,欧弟从孟均的臂弯里钻出来,拿爪子一下一下地扒着孟良人的手臂,想要得到主人的关注。
他便伸手把欧弟拎到怀里,轻轻揉捏它的脖颈,后者舒服地眯起了眼睛。
这边等叔侄俩离开,方鸿渐让佣人开了瓶酒,靠着沙发慢慢喝着。
壁挂式的电视连了电脑,有人在报告自己最近的工作收获。
说是工作,其实内容不大光彩,就是跟踪方鸿渐现今唯一的弟弟。
方鸿渐原来是不多管这人的,异母兄弟,资质平平,快成年了才被方老爷子从外面带回来,大概谨小慎微作为唯一的优点,让他这么多年娶妻生女,过着富贵且安分的日子。
但是有句俗语说得太好,人心不足蛇吞象,这么多年了,或许是安逸的生活过习惯了,原来不可能生出的心思也有了。
那边一字一句叙述完毕,听见上司问道:“我弟弟的行踪是一个。还有,方瑞替他做过什么事,你有线索吗?”
那头顿了一顿,心知这才是这次的重头戏,道:“线索是有,我们重点查了查,像是跟孟四少有点关系……”
方鸿渐收敛了嘴角的淡笑,把玻璃杯放在手边方形茶几上:“继续说。”
年轻的时候跟那些兄弟们争,什么手段都见过,光是知道“有关系”就能明白大概。
他还是小看了某人的野心,原以为只是想赚点便宜,没想到主意早打到小孩子身上了。方鸿渐忽然想到当年孟良人那场车祸,虽然差点送了命的是叶家的儿子……或许他该亲自问问孟哲了。
孟良人还不知道自己被这么多人惦记着,回家过了几天闲散日子,才知道孟均一个人在家的生活远不止上下学这么简单。那个海外回来的工作室,现在全由他和陈元嘉负责了。游戏软件开发这类行业,要的是思维活跃的年轻人,不讲究辈分,只讲究能力,所以工作室的成员也都愿意两个小年轻后来居上。
以前孟良人听孟家的阿姨闲打牙,说起孟哲十六七岁的时候,就能去公司做些小决策了。虎父无犬子,孟良人有时候也忍不住自嘲,活了两辈子,还是拼不过孟家精雕细琢的精英教育。
把一切都坦白后,孟均开始光明正大地在家里工作,有时候还会和孟良人讨论,毕竟他也算同行业的老板。两人的交流比从前更多了。
叶晖出差经过宛溪,顺便来串了串门。
“你倒过的逍遥日子。”叶晖按了按太阳穴道,“我祖母快把家里翻过来了。”他口中的祖母就是叶老夫人。
孟良人问:“出什么事了?”
“你大哥提拔了个新人到你我两家合办的公司管财务,刚来一个月就查出来我祖母的娘家人私吞公款,公司都闹翻了。”叶晖道,“那人还是你家半个养子。”
“丛容?”
“是叫这个名字。”叶晖没什么表情的脸忽然笑了一笑,“不愧是名证券所出来的。”
“你这是看戏的口气吧?”
叶晖收起笑,道:“你大哥要报警,我祖母怎么肯,不仅不让,还要我爸出面辞了丛容。证据确凿的事,还要颠倒黑白,不是白给别人看笑话么?”
“再过两个月许仪君就正式进门了,大哥是她的准侄女婿,总不能不给一点面子。”
“是啊……不能不给面子……”叶晖低声说了一句,“恐怕认真办事的,最后反而要受委屈了。”
他要赶航班,只坐了坐就走了。孟良人回到剧组后,打了个电话问孟哲事情的结果,果然如叶晖所言,公司撤去了丛容的职务,但叶老夫人那位娘家人也被迫辞职了。
六月,剧组杀青,而许仪君和孟哲的婚礼也在六月。
孟良人领着孟均回了临川。婚礼盛大而奢华,许仪君的肚子鼓得很明显,但还是一直留在席间,这天对她来说太重要了。
侄女大婚,叶老夫人作为有身份的长辈,当然位列上宾,可惜她老人家的脸色并不好,身体逐渐衰败是一个原因,前一阵在孟哲这里吃的跟头也是一个原因。
令人好笑的是,快到临产期的叶婵也来了,而且是在叶老夫人来后的半个小时,由潘如松陪着进来的,气球般大的肚子,和新娘算是“相映成趣”。
她一来,叶老夫人的脸色更不好看了,许仪君在此时也是气极了这个表姐,但当着那么多宾客,也不能说什么,还得一脸和气地敬酒。
她穿着珍珠刺绣的加长裙摆的婚纱,设计师特地考虑了孕妇的体型变化,减少了臃肿的感觉,还平添了两分女人味,相比之下,因为怀孕变胖了脸上还有浮肿的叶婵就逊色得多了。
两个人大肚子的女人对面站着,面和心不和地你一言我一语,让在场的人又看了一出好戏。
许仪君已经没耐心周旋下去了,怀孕让她的脾气不容从前,于是挽住孟哲,应付了两句就要去下一桌。
这一幕看在叶婵眼里,愈发的心头滴血,看着婚纱长长的裙摆,心中一丝恶意划过,暗暗地想伸脚尖想要踩住裙边。
谁知就是这一刻,小腹忽然传了剧烈的阵痛,她下盘不稳,又没有潘如松搀扶,顿时痛叫了一声往地上摔去。
这边跟人敬酒的许仪君回头看见,也是惊了一惊,下意识要往后退,可她裙摆还被压着呢,又是高跟鞋,于是一个踉跄,幸而扶住了孟哲。
叶婵却是结结实实摔在了地上,离得近的女宾客都尖叫起来,看人的看人,叫救护车的叫救护车。
方才热闹喜气的画面霎时成了一片混论,许仪君站在原地,胸脯不断起伏,只觉得喘不过气来。
她心头涌起深重的恨意,盯着那个沾染了血红的女人,没人察觉到她的身体在颤抖。
“许小姐。”
有人喊她,她僵硬地转过身,见到那个叫孟良人的青年,用温和却疏离的语气对她说:“大哥去安抚宾客了,让我来带你去休息室,这里太乱了。”
水晶灯光映在这个人的眼瞳里,清澈冷冽得像冰,像镜子,她心里陡然钻出一股寒意。
“你,你——”
她眼前一黑,往前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