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远之先瞧她满面泰然,以为会答应,没成想竟是这样,不解的道:“为什么?曼明跟七弟离过婚了,我们是相爱的,为什么不能在一起。舒榒駑襻”
戴春梅冷笑,病中脸色枯黄,“别人或可,那个女人,休想再进我赵家大门。”
“妈,曼明她是个好女孩。”
“她再好,也是你七弟的女人,这件事不要再提了,别说现在还没真离婚,就是离过婚了,我也不会允许她跟你。”
“妈婷”
“出去罢。”
赵远之痴缠半天无果,怏怏离去。
他走后,戴春梅便掀被下床了,喜鹊看见忙过来掺扶,“夫人,您身子还未好,起来做什么?英”
戴春梅苦笑戚戚,“哪里还能躺得住,没听见刚刚他说的吗?许曼明回来了,家里少不了一场闹的。”
喜鹊到柜子里给她取衣服,一壁道:“七少爷如今也大了,这些事自会处理,依我看七少爷未必不晓得这回事,您身子不好,难道这样小事也要事事替他考虑周全不成?还是吃力不讨好,您呀,跟七少爷的关系越来越僵了,这样下去可怎么好,到底是一家子。”
戴春梅转进屏风后换衣服,声音隔着屏风传过来,“能怎么办?他再恨我也罢,我是他娘。”转念想到曼明,脸上划过一道无耐,自后头出来坐到妆镜前,病中脸色苍白,她拿了粉扑子在脸上按了几下,又在唇上点了些胭脂,气色略显好些。
喜鹊替她画眉,细长的眉笔在眉尾拉出一道极细的眉毛,那年头流行柳叶眉,她记起曼明初进门时,她带着她给老夫人过生日,中间更衣的当口,她的眉毛被衣服擦掉一截眉尾,曼明就是这样细细替她补上,她的手极巧,软软的却十分有力,都是老七不好,偏要教她拿枪,虽说他们是军事世家,可一个妇道人家终究看着不好。戴春梅想着曼明从前好处,心内有些不忍,叹了口气。
喜鹊替她妆扮好,放下梳子道:“夫人叹什么?”
戴春梅对着镜子看着自己的脸,缓缓的问:“喜鹊,你是不是也觉得在曼明这件事上我做得太过绝情了些?”
喜鹊惶恐的道:“我哪里知道这些,夫人做什么事自然都是为了赵家好,七少奶奶冰雪聪明,想是会理解的。”
戴春梅苦笑,“那孩子看着是个闷葫芦,一声不哼的,其实性子刚烈的很,我一向喜欢她,若非逼不得已,我也不想这样,只是那时候没办法,许振山的案子牵扯太大,承颖年轻又不能服众,唯有让她离开,才能平定军心,张忠良势力庞大,我想着靠他一点势力慢慢起来,没成想张玉茹竟这样不懂事。”她长叹一声,脸上凄凉一笑,“一步错,步步错,到如今也只能错下去,再回不了头了。”
喜鹊跟在夫人身边跟前久了,深知夫人性子,七少奶奶走后,夫人从不提及这些,见突然说了这么多,不禁大着胆子道:“我看七少爷对七少奶奶还是旧情难忘的样子。”
戴春梅拎起一对珍珠耳环在鬓边比了比,熟练的戴上,一面道:“正是因为知道老七心里有她,我才不答应赵远之的事,兄弟两人,争一个女人,像什么样子。”
“六少爷也真是的,洋墨水喝得多了,连老祖宗的章法道德都不顾了。”
戴春梅倒是无所谓,“他这样闹一闹也好,好叫承颖认清现实,死了这条心。”她穿戴好,站起身,“叫下面的备车。”
曼明在府里苦等一夜,谁知赵承颖晚上竟没回来,她就在女儿房间将就了一晚,隔日醒来洗过澡,张妈给她送了从前的衣服,看着那藕荷色的旗袍,从前的事情一幕幕又浮上来,遥远得竟像是上辈子的事似的,模糊得只留下个影子,唯有痛,最真实。
晨光透过玻璃窗照在她脸上,头发吹得半干,毛巾还搭在肩上,曼明坐在床上,用手抚着那轻软的面料,心里微微叹息,终究是回不去了哪。
张妈走进来,“少奶奶,您怎么还没换衣服,下面饭都做好了,再晚就凉了。”
“知道,我很快下去。”
厨子的手艺还是老样子,熟知她脾胃喜好,早上没有油腻,一样咸粥,六个酱菜,并一些包子点心,曼明喂静恩吃粥,白瓷汤匙一勺一勺吹凉送到她嘴边,看着静恩乖乖吃饭的样子,心底的酸涩稍有欣慰,这些年做得最对的一件事,就是生下了静恩。
用完饭,曼明叫奶妈带静恩出去花园子里逛逛,她叫人收拾了桌子,正要起身上楼,看见张妈匆匆跑进来,未及说话,紧接着一阵脚步声,戴春梅带着丫鬟已到正厅,曼明早想到会来,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她朝她微微施了一礼,“您来啦。”
戴春梅点点头,见她穿着半旧的衣裳,打扮得清秀淡雅,气色比之从前要好许多,脸上圆润,一双眸子清澈透亮。她道:“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告诉一声,我好叫人给你安排。”
曼明道:“回来几天了,一直不得空。”
戴春梅点点头,再无言语,曼明见尴尬,对她道:“先坐罢。”
戴春梅走到沙发上坐下,曼明没敢坐,在近前站着。
戴春梅也有许久不曾来这边,打量了四下,还是从前一个人样子,连桌上的瓜果盘都是从前的样子,簇新的,不像是从前旧的,这个老七,爱一样东西便是这样,旧了坏了再换,也依旧要一样的。
抬头看面前的许曼明,她垂着头,不言不语的样子叫她有些不忍心,可是想着摆在面前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都不得不叫她狠下心来。
她道:“你既回来了,有些事我也不瞒你了,承颖另娶了新少奶奶,知道有你是断不会答应的,你也不想叫承颖为难是罢?”
她抬眸,徐徐看向她。
曼明冷笑,似有讽刺的道:“我回来就是叫他为难?偌大宣城就容不下我?难道非要我走了,死了,你才能放心?为什么非要把人逼到绝路上去?”
面对她声声指责,戴春梅无言以对,唯有叹息,“我知道对你不住,可是这是替大局着想,曼明,承颖打下这个江山不容易,你走了,息事宁人,对谁都有好处。”“那我呢?”曼明冷笑,“我走了,赵家势力如日中天,息事宁人,对你们当然都好,可是我呢?我一个人,老宅也被人卖了,女儿在这里,你让我去哪?”
戴春梅道:“我已替你安排好了,你若不想再出国,香港那边我替你找了房子,你可以到那里定居,一应东西不必你操心。”
“我不走。”
戴春梅没想到她这样说,一时诧异,定定望着她。
许曼明坚定的道:“没有女儿,我哪也不去,除非你说服赵承颖把孩子给我。”
戴春梅早已料到这样,说道:“你放心,孩子不管在哪里,我都叫她认你这个娘,曼明,现在时局不稳,我答应你,一切安定下来,就接你回来。你依旧是承颖的嫡妻,没人能代替得了你的地位,只是眼下,你还要委屈一下。”
曼明苦笑,“我为什么要替不在乎我的人受委屈?”她看着她,眸子里泪光泛滥,“如果一个男人的江山需要女人委曲求全替他成全,妄称他一声霸王。”
“好。”
门口一声叫好声叫两人同时一怔,望向来处,赵承颖不知何时已经回来,一身戎装站在门厅,想是一夜没睡,眼睛熬得通红,他一根手指一根手指拉掉手套扔到一旁,走过来站在她身边,一手将她揽进怀里,对戴春梅道:“妈,您做得这些够多了,以后我自己的事,还是让我来罢。”
戴春梅道:“老七,妈都是为你好,我也并不是真心要曼明走,只求她再委屈两年,等大局稳定,自然接她回来。”
“她以后用不着受任何委屈,我会找时间公开她的身份,我赵承颖的女人,用不着看别人的脸色,你回去告诉张玉茹,若她想走,即刻就走。”
“老七”
“什么都不用说了。”
戴春梅见势,大局已定,只能任由他去,“你好自为之。”
等她走后,赵承颖扳正曼明的身子,逼她面对自己,“我去酒店找你,翠竹说你回家了,曼明,你原谅我了吗?”
曼明望着他,一时千头万绪,不知说什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