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手是个很矛盾的人,这些年来,求死的念头和求生的本能不断冲突,很多时候就连他自己都搞不懂,我到底是想活,还是想死?
想死很简单,自杀的方法有很多,一种不行就换另一种,总有一款会适合他,可黑手又不愿意这么死去,因为死的太随便,死的一文不值。
在听到耐奥祖的消息后,他心中其实还是蛮高兴的,要不是杂事太多一拖再拖,分分钟钟就会跑过来,要求也很简单,要不打死他,要不被他打死。
结果大家都知道,耐奥祖被打死了,这让黑手万般失望,心底生出一个疑问,是耐奥祖变弱了,还是他变强了?
答案无从可知,不过黑手倒是明白了一点,这也让他对上辈子的自己相当看不起:我当初是有多烂,才会被一个玩弄人心的术士踩在脚下?
不过在今天,心血来潮感受到死亡的阴影后,黑手又重新兴奋起来,对,就是这种感觉,恐惧和战栗让人血脉偾张,德莱尼人,千万不要让我失望了!
失不失望不是由演员决定的,这要看导演的安排,剧本早已经写好,集编剧策划导演一体的姆兹多诺隐藏在幕后,无声无息把控着进度,静静等待高潮的到来。
但很明显,不是每个人都愿意老老实实当一个提线木偶,哪怕身在局中不知情,第六感也会发出警示,尽管这种警示若有若无只会让人心情烦躁。
尤嘉丽就很烦躁,相当的烦躁,这种烦躁来的莫名其妙,却又时时刻刻无处不在,就仿佛提前进入了更年期,又恰好赶上了每月的那几天,无端端的看任何东西都很不顺眼,一不留神儿就会勃然大怒。
常人发怒不过就是骂骂咧咧,性子冲动的还可能会跟人动手,不是揍人就是被揍,而尤嘉丽不同,嗜血暴虐的欲望犹如奔腾不息的潮水,不断冲击理智这个堤坝,说不上什么时候就会发生溃堤,结局绝对让人无法接受。
尤嘉丽很清楚这一点,所以她将姆尔丽萨叫到了身边,同样意识到问题的姆尔丽萨连忙施法,心灵安抚法术不间断释放,只是可惜,这个被改良过的法术不再像往常那样神奇,效果只能说是差强人意。
眉头紧紧皱在一起,呼吸自开始就没平缓下来,尤嘉丽闭着眼睛揉着太阳穴,脸颊两侧的小肌肉时不时跳动,不断显摆自己的存在。
“还不行么?”
姆尔丽萨眼中尽是担忧,时至今日她虽然不知道尤嘉丽的真正身份,但也明白这个女孩的不凡,眼下遇到这种情况,大主教玛拉达尔严肃警告的模样在眼前重现浮现,心中不由得有些慌乱。
睁开眼,尤嘉丽叹了口气,疲惫道:“勉勉强强,我恐怕坚持不了几天!”
停了又停,姆尔丽萨是欲言又止,尤嘉丽看到后脸上挤出笑容:“难为你了,跟我待在一起这么长时间,却连我的真正身份都不清楚。”
摇了摇头,姆尔丽萨毫不在意道:“这并不重要,只是。。。”
她犹豫了下,最终问道:“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傻姑娘,从见到你的那天起,我就已经猜到了!”
“啊!”
年幼时父母双亡,尤嘉丽在一夜间长大成人,等她知道自身血脉所背负的罪恶时,那种彷徨无助,那种痛苦和折磨差点将人逼死,原本就脆弱的心灵变得更加敏感,任何靠近的人,不管是善意还是恶意,统统被拒之门外。
那段黑暗的日子,是尤嘉丽永远不想提起的回忆,后来她遇到了姆尔丽萨,两人成了好朋友,这看起来似乎是巧合偶然,实际上她自己心里清楚,不管是保护也好监视也罢,身边必须要有这么一个人存在,既然如此,为什么不选择一个看起来顺眼的人呢?
自昨天起,两人之间隐隐有些隔阂,但今日将话题挑明后,隔阂在无声无息中消失不见,姆尔丽萨心中的愧疚感也随之淡去了不少。
她一直认为自己对不起这个好友,不管抱有什么目的,这种行为本质上就是种背叛,但如果对方已经提前知道而且默许了,整件事的意义将变得截然不同。
不动声色的扫了眼周围,尤嘉丽忽然伸过头低声快速说道:“你手中应该有传送卷轴吧?”
姆尔丽萨下意识摇头想要否认,只是她张了张嘴,最终却又迟疑着点了点头,
尤嘉丽也不见怪,继续说道:“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到后来我没能坚持下来,你记得要立刻使用卷轴,带着克鲁斯回到聚集地,对了,还有特里顿!”
说到特里顿,尤嘉丽心情有些复杂,这个格尔特人的言行举止,现在想想都是那么可疑,他好像一直在装傻充愣,暗地里似乎知道很多事情,可是尤嘉丽又不敢确认,所以还是将他带回聚集地,交给玛拉达尔来处理吧。
姆尔丽萨一愣,急忙问道:“你呢?你不跟我们一起?”
“不行,如果带上我,传送法阵绝对会失控,到时候大家将会被混乱的魔力流撕成碎片,一个都跑不了!”
深深叹了口气,尤嘉丽脸色疲惫的重新闭上双眼,体内的魔力每时每刻都在增强,这对于普通施法者来说绝对是想都不敢想的奢望,对她来说却是灾难。
这个解释出乎姆尔丽萨预料之外,她难以置信道:“怎么会这样?”
“你不懂!”
这一刻的尤嘉丽,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容,这笑容是如此的悲凉,又是如此的动人心神,姆尔丽萨仅仅只是看了一眼,不由得鼻子发酸,她不知道为什么会感到悲伤,就是好想哭。
在这个世界,越是实力强大的生命越难以诞下子嗣,艾瑞达人尤为如此,为了种族的繁衍,为了尽可能的让更多的优秀血脉延续下去,无数惊才绝艳之辈投入其中,在一次次失败后,终于,他们研究出了一种法术,并起了一个烂俗的名字—血脉术!
法术需要的施法材料珍贵少见,施法过程及其繁琐,更糟糕的是成功率还相当的低,很多时候明明一个比另一个做的更好,最后却无端端失败,几次下来后所有人都明白了,这个法术拼的不是施法能力,而是运气。
说到底,血脉术只是个半成品,它能暂时将施法者的力量封印起来,通过血脉传给后代,但如何解封这些力量,血脉术做不到,只能靠后世子孙自己努力,更糟糕的是还有生死大劫需要度过,那就是在觉醒中活下来!
尤嘉丽面临的就是这个问题,与寻常觉醒者还不同,血脉的源头,污染者阿克蒙德至今还健在,实力相比以前更是不能相提并论。
她体内的魔力从解封后,便不受控制的朝着黑暗面转换,因此带来的邪恶低语声无时不刻在冲击灵魂,一旦最后没能坚持下来,结局将变成没有心智的力量奴隶,成为行走的人形天灾!
尤嘉丽很清楚这一点,她已经与脑海中的声音抗衡了好长一段时间,没错,自那一日从昏迷中醒来后,觉醒便已经开始,只不过以前觉醒的程度相当缓慢,在意志的对抗中她始终处于上风。
原本以为不过如此,可惜后来误打误撞,在耐奥祖的好意下,灵魂追溯血脉源头出现在了阿克蒙德面前,那是她第一次真正意义上见到了这位恨不得而杀之后快的祖父,代价就是觉醒速度暴增,意志在冲击下摇摇欲坠。
另一边,特里顿叼着草棒坐在地上休息,时不时的抬头看两眼天空,他的举动和周围的兽人并无二致,不知情的人根本分辨不出区别。
在他右边不远处,克鲁斯早早潜行躲在了旁边,这会儿同样坐在地上休息:“你说这些黑石兽人是几个意思?来了又走,走还不走完,留下几个小尾巴在这里,这不是恶心人嘛!”
轻笑了下,特里顿没有理会,由着克鲁斯在旁边絮絮叨叨个不停,他心里清楚,对方其实有些慌乱,还有些俱意,眼下暂时安全了,之前提到嗓子眼的小心脏一时半会还停不下来,需要等待一段时间。
在发泄了一通后,克鲁斯总算是冷静了些,叹着气悄声问道:“我们能摆脱这些黑石兽人的追击么?”
叼在嘴上的草棒落到掌心中,右手拿起,对着左手食指一圈一圈缠绕下去,特里顿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专心致志的玩着小游戏,沉寂其中乐此不疲。
“哎,你有没有听我说话啊?”
克鲁斯有些不满道:“大哥,这都什么时候了?咱能给力点不?”
“给力能怎么样,不给力又能怎么样?说到底,我现在跟个废人差不多,你们只能靠自己!”
提起这件事,克鲁斯不由的有些泄气,随后恨铁不成钢道:“我真是想不明白,你干嘛要这么做?值得么?”
手指轻轻用力,缠成一圈圈的草茎断裂成四五份落在了地上,低头左右扫视了一圈,直到看到新的目标,特里顿这才满意的将其扯断,又重现叼到了嘴上。
“姆尔丽萨曾经问过我这个问题,没有什么值不值得,事情已经发生,我就是想后悔也已经来不及。”
克鲁斯终于意识到了不对,特里顿实在太平静了,任何一个正常人遇到这种事情都会有些慌乱,可他却偏偏如此镇定,事出反常必有妖,他不由的沉默了下来。
发现了么?特里顿心中倒是有些无奈,他并不愿意这么做,只是思来想去实在没有办法,想要抵抗接下来的追击,克鲁斯是主力,可这个德莱尼人心思太多,不到万不得已根本不可能暴露身上的秘密,无奈下,他也只得改变策略,半是严肃半是认真的点醒这个家伙。
至于会不会引起对方误解,进而生出其他心思来,眼下也顾不了那么多,这是唯一的办法,只能这么做!
“克鲁斯,那一日在花海中我是唯一清醒的人,你大发神威的样子至今在我脑海中久久不散,现在想来依旧感觉不可思议!”
听到这句话,克鲁斯心底反倒松了口气,那一日发生的事情虽然最后糊弄了过去,但他很清楚,这并不是结束,只要日后几人静下心来想一想,就会发现诸多疑点!
克鲁斯其实已经想到了这一点,这段时间内他尽可能的想要编出一个合适的说辞,但很遗憾,那一日有好大一会儿他同样意识不清晰,具体发生了什么他自己都不知道。
“你和我都明白,那根本不是什么护身符,那是隐藏在你体内的力量,是属于你自己的强大力量!”
再也没有什么解释,比对方脑补完推论出答案来的更加完美了,克鲁斯眼中喜色一闪而过,语气反倒冷冷的问道:“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我只是想告诉你,眼下可是到了危机的时刻,黑石兽人随时都会出现,如果你再这么继续藏着掖着,恐怕到时候坑的将是自己!”
“哼,不用你来提醒我!”
“那最好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