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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病房静得一根针落下也能听见,空气仿若凝固。
医生们噤若寒蝉,偷偷瞟见付北岳严肃凶冷的神情时,更是冷汗湿透了后背。
连院长都畏惧这位商界煞神,他们哪有胆子直面怒火啊!
“噗。”
一声似有若无的笑声突兀响起,医生主任心头一跳,险些原地蹦起来。
他利刃似的视线刷刷刷扫向带来的三个年轻医生。
是谁?!是谁大胆嘲笑?!
三个年轻医生彼此对视,对视来对视去……他们愕然在千槿的脸上捕捉到了一抹浅淡的笑意。
“???”
顷刻间,三个人的敬佩之情滔滔江水一般涌向千槿。
付北岳罕见失了语。
良久,他闭了闭眼,重新睁开后,神情莫辨地凝视千柚。
“……”千柚提起嘴角,扯出一个僵硬的干巴巴的笑。
门外,付鸣野用掌心捂住嘴,一边憋笑一边推门,借着门侧的一盆绿植掩住身形,鬼鬼祟祟往病房里探头。
他的位置看不见付北岳的神情,但千柚的僵笑极显眼。
见状,付鸣野轻啧一声,便宜妹妹的胆子真小,被付北岳瞪一眼就害怕了。
呃……
付鸣野面色古怪地回忆起他和千柚在车库里的对峙,心底嘀咕,千柚不会真是被他吓晕的吧?
难道他发怒的模样比付北岳还可怕一百倍?
付鸣野在叶片间隙里观察千柚,心情难言。
已经那么害怕了,干嘛不顺着付北岳的话来冤枉他?可能也算不上冤枉,毕竟他很大声吼了千柚捡起来。
棒球服口袋里手机嗡响。
付鸣野掏出手机,查看新来的信息。
一个平时玩赛车的搭子群,里面的人都是江城圈子里的纨绔,付北岳很看不上他们,但他越不允许付鸣野和他们厮混,付鸣野越和他反着来。
[野子,刚听说你头盔被家里的拖油瓶踹了一个老大的脚印?]
[@付鸣野,这拖油瓶叫什么?在哪个学校上学?我认识的人多,找人帮你在学校里教训她一顿。]
[打赌你的新小婶会撺掇拖油瓶和你上一个高中,然后再把你衬托得一无是处,你可别成为下一个韩云策哈哈哈哈。]
[@付鸣野,快问问拖油瓶的学校,我趁她转学前先帮你教训教训!]
一条条消息刷出来,付鸣野顿生厌烦。
他平时懒得看群里的聊天记录,唯独赛车缺人时在群里发一句。
到底是什么时候让这些人有了能随便掺和他家里事的错觉?
难怪付北岳看不上他们。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付鸣野仿佛喉咙里卡了苍蝇一样,脸色变得无比难看。
[谁也不准——]
刚敲出半句警告,他不经意撩眼,恰好和一双莹润圆眼撞个正着。
千柚盯紧了他,声音清晰传来,一字一字,“付叔叔,我绝对!不可能!被付鸣野吓晕!我保证!”
在大脑发出指令前,付鸣野常年锻炼的身体先一步做出回应。
他关上门,垂下眼皮,眼里的光明明灭灭,须臾,嗤笑出声。
千柚早猜到他在门外了吧?
冷静下来一想,千柚和从前那些假意帮他说话的人也没什么两样。
他在时,他们在付北岳面前一副嘴脸,不在时,他们在付北岳面前又一副嘴脸。
区别无非就是千柚演技精湛一些,说辞顺耳一些,看似诚恳一些。
门再也没推开,千柚还是气咻咻紧盯着。
付鸣野不会真觉得他有能耐吓晕人吧?付鸣野应该能听清刚刚的四个重音吧?
千槿围观完热闹,满脸笑意地走过来,俯身抱抱千柚,“我们柚柚从小就胆子大,根本不可能被吓晕。”
千柚眼睛一亮,骄傲昂首。
本来就是嘛!
被付鸣野吓晕的结论,纯粹是埋汰人!
付北岳陷入深思。
因为胆子大,所以见他那天,才没被吓晕么?
他去千家见千柚前,曾被千槿仔细叮嘱过,让他表现出和善亲切的态度。
因此,在见到千柚的刹那,他就笑了,他一定笑了,他肯定笑了,他……
真的笑了?
在事业上一丝不苟从未有过疏漏的付北岳,难得生出了不确定感。
千柚趴在千槿的肩上,抱着翻倍证明的心态,抬眼看付北岳,笑得眉眼弯弯,“付叔叔,你那天很帅哟!根本不可怕,一点也不!”
一点也不四个字,落在医生们的耳朵里,充满了欲盖弥彰的味道。
付北岳更是确定,他那天没笑,这是不能容忍的疏漏。
下一刻,医生们目瞪口呆。
付北岳轻扯薄唇,极其轻微的弧度,他颔首,平静应:“嗯。”
医生们不自觉摸向心口的位置,心脏砰砰轻颤。
谢谢付董,让他们见识到啥叫皮笑肉不笑的恫吓。
他们飞快掠向千柚,见千柚在看门口的方向错开了,所有人都奇异地松了一口气。
唉?
看门口?
他们刷地一下回头,也没在门口找到人。
既然检查报告说完了,主任提出带着年轻医生们告辞。
刚推开门,一道身着黑色棒球服的身影立在走廊窗前。
夜色初降,笼下微凉的寒意。
可能听见了声响,那人转过身,浓眉鹰目,张扬恣肆。
主任稍惊。
他认识付鸣野,准确说,医院的大部分医护人员都认识付鸣野。
大金主的小侄子,在付北岳成为医院的大金主前,付鸣野就隔三差五在急诊处报道,有时包扎脑袋,有时包扎胳膊。
上上月,小手臂缝了七针。
“付——”主任张嘴喊人。
付鸣野阴郁着脸,“闭嘴。”
主任及时闭上嘴,向年轻医生们招了招手,一行人从付鸣野面前静悄悄离开。
千柚从门口收回视线,心底一个决定隐隐成型。
“我想转学!”千柚补充,“和付鸣野一个学校,一个班级!”
话音刚落,付北岳便道:“一个学校行,一个班级不行。”
付鸣野的性子还没掰回来,别再把千柚带坏了。
千柚不知道付北岳的内心活动,耳朵里就听见了不行两个字,不满瞪向他,“付叔叔,我还没说原因呢!”
自从记事,千柚和千槿就有商有量,从没碰到像付北岳这样径直否定的大家长。
千柚想一个班级,是想时时刻刻惹付鸣野生气。
别看付叔叔先前说付鸣野在学校打架斗殴,仿佛很生气,邻居叔叔也天天说儿子调皮捣蛋不学无术呢,等儿子和别人打架,他不还是帮儿子?
千柚打算和付鸣野多打几次架,届时,付叔叔帮付鸣野,妈妈帮她,二人感情耗尽的时间点肯定早于小说剧情。
倏然,千柚想起了初见面时付北岳敛去凶悍的不甚熟练的笑容……
至于付鸣野——
讨厌归讨厌,也不希望他真瞎了眼,断了腿。
千柚对付家的感情不足以让她赔上自己和妈妈的性命陪他们对抗既定剧情,但她会试着找到漏洞,提醒付叔叔别和男主杠上。
合作应该比当反派能善终吧?
“我就要和付鸣野在一个班级!”千柚瞅了眼付北岳,脸颊气鼓鼓,“必须一个班级!”
付北岳眉宇挤成川字,面对胡闹的千柚,一时感到棘手。
付家大房去世时,付鸣则16岁,刚获得保送,不到一年,又上国外名校。付思沅10岁,在家住了两年就出国念寄宿初中了。
这些年,付北岳真正养的只有年仅六岁的付鸣野,还是个打小就惹事生非的熊孩子。
“千柚,不准胡闹。”付北岳刚沉下脸,手背就被狠狠掐了一下,生疼。
千槿怼他,“你摆脸色吓唬谁呢?”
付北岳:“……”
千柚赶紧伸手去拽千槿的手指,瘪着嘴巴,“妈妈,你就答应我和付鸣野转进一个班吧!妈妈,我最爱你了,求求你了,妈妈~”
一声声软乎的撒娇流淌在病房里,甜得冒汁儿,付北岳背在身后的右手握了几下,脸色依然严肃。
千槿察觉到付北岳松动的态度,忍住笑,握上千柚的手,“你先说说为什么想转入鸣野的高中。”
这俩孩子在车库里刚见面就像针尖对麦芒,柚柚在选完转学的新高中后,平白无故地改主意想入读付鸣野的高中,绝对有猫腻。
是的,千柚本来就有转学的决定,只不过是另一所住宿高中。
千柚理所当然道:“我们搬新家了呀,肯定离新高中远了嘛。”
这完全是胡扯,千柚根本不知道付鸣野在哪所高中上学,还是上周三晚上和千槿视频,无意听千槿提起付鸣野放学回家了,顺嘴问了一句车程20分钟。
千槿不了解内情,真被说服了,而且,比起同样住宿的新高中,她想天天和柚柚一起吃早饭。
付家的管家和阿姨都知根知底,人也细心,她就算出差几天不能回家,也不担心柚柚生病了没人看顾。
千槿分析道:“鸣野就读的高中离家车程20分钟,教育上——”
“都行都行。”千柚不太在意地打断,“我又不用愁高考,哪所高中都随便啦。”再差也就差成现在的高中呗。
付鸣野在门外将二人的对话一字不漏听下来,面露讽刺。
真被群里的几个龟孙子猜中了。
千槿总觉得不太对劲,“在一个班级的原因呢?”
唉,千柚心里叹气。
学校里谁想和全校第一坐同桌都得争抢,有人会问原因吗?和付鸣野坐同桌就会被问,他真的太失败了。
既然付鸣野在学校里打架斗殴,别人应该都害怕他。
于是,千柚抱住千槿的脖颈,脸上心虚,语气笃定,“有付鸣野罩着我,新学校里就没人欺负我啦!”信他个鬼嘞。
付北岳眉头紧拧,既是怀疑付鸣野也是自责,他没有考虑到千柚在新学校被欺负的可能性。
欺负两个字,让千槿突然回忆起千柚在学校里遭受的某件事,心脏就像被一只大手抓紧,酸涩滞胀。
她抱紧千柚,一口答应下来,“行!”别说一个班级,当同桌都……
这个要征询付鸣野的意见。
“耶!!!”千柚开心极了,扭头在千槿侧脸上响亮的啵了一口,“谢谢美丽大方的妈妈,谢谢通情达理的妈妈,我好爱你哟!爱你一万年!”
千槿眉眼弯着,柔和了些微的英气,“妈妈会一直支持你相信你,不用害怕。”
彼此间的温馨,融开了窗外冷寂的夜色,融开了秋天寂寥的温度。
付北岳微抬右手,在千槿背上停了几秒,很轻地搭在千槿的一侧肩上。
一门相隔的走廊里,脚步声轻微响起又消失不见。
付鸣野握着时不时有新消息提醒的手机走出医院,雨后潮湿的空气扑面而来。
解锁手机一看,赛车搭子群的狐朋狗友不知被人带动,都在起哄说帮他欺负家里的小拖油瓶。
付鸣野轻蔑笑笑。
罩着千柚?
别人欺负千柚时,他不插手就不错了。
夕阳落于山脉,天空黑沉沉的,付鸣野跨坐在刚入手不久的摩托车上,戴着头盔开了一段路,心里头的烦躁丝毫不减。
在十字路口处,他摘下头盔,露出一头凌乱发丝,从棒球服口袋里掏出手机,眼皮耷拉着,重重敲下两句。
[我用得着你们帮?一个个屁大点能耐没有,丢人现眼只会嚼舌根的废物!]
[哪个龟孙子敢乱插手,我饶不了你!]
随之而来一大串“?”的回复,连带着群聊都不顺眼了,付鸣野点了几下操作,无情退出。
一个瘦胳膊瘦腿的千柚,让这些龟孙子帮忙欺负,简直在侮辱他。
清凉的晚风拂过,胸腔闷堵的一口气稍稍散开,绿灯亮了。
付鸣野骑着摩托车穿过街道。
没错,他就是不想被侮辱,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