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倒影、黑线和暴怒

空气近乎凝滞，没有一点点风。

威斯特火绳枪喷出的白烟无法被风带走，让威斯特的空心方阵始终处于一片近乎凝固的白烟中。

矛尖露在白烟外面，就像白色的棉花上有黑色的脏点。

只有不断伸出的火绳枪口，证明着那白色“棉花”的恐怖。

浑身的燥热也无法被风带走，闷在胸甲中，浸湿了里奥的衬衣。

布莱德的第1小队，早已将长矛放在了地上，10名士兵并排站立，用火绳枪瞄准。

他们和威斯特空心方阵之间，只剩下满地的第1连队士兵尸体。

英勇的第1连队士兵，在冲锋后向两侧撤去，现在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

一名士兵仰面朝上，倒在血泊里。他的身下，是另一名死去的士兵。似乎只有死在一起，才能给彼此一点点温度。

他已经扩散的瞳孔，茫然的望着天空。

蓝天倒映在他瞳孔里，白云倒映在他瞳孔里，他灰暗的眼珠，因为这些倒映而增了几分色彩。

倒影在微微变化，但他冰冷的身体却愈发的僵硬。

突然，几道黑线划过了天空，在他的瞳孔里一闪而逝！

这几道黑线，从他身后而来！

如果他还活着，就会发现，是他的同胞向威斯特人发射了致命的铅弹！

他便是死于这轨迹如同黑线的铅弹！

10枚铅弹，瞬间从第1小队的枪口射出，笔直的射向了威斯特空心方阵的左翼角部！

为了给火绳枪兵提供足够保护，威斯特的长矛兵站的太密，这成了他们致命的缺陷。

10发铅弹下去，瞬间击穿了7、8名威斯特长矛兵的胸膛！

这是自战斗开始以来，威斯特人第一次受到意外的攻击！

无论是长弓手，还是步兵的投掷的短矛，都不曾让威斯特人动摇。

但是这次不一样···

独角兽军团第3兵团的侧方，飘起了和他们空心方阵一样的硝烟。

威斯特士兵都无比诧异，奥德利安人的手中，为什么有火绳枪？

是叛徒吗？是有人受不了威斯特皇室的统治了吗？

还是威斯特皇室独有的火器秘密被泄露了？

或者是遗落在黑港郡的火绳枪？

虽然只死了7、8名长矛兵，但是这种杀伤的心理打击效果极佳，让威斯特空心方阵的左翼角部发生了肉眼可见的松动。

里奥看到这种状况，满意的舒口气，独立中队的战斗力得到了实践的检验。

第1小队一击得手，迅速向后退去，准备下一轮装弹。

而早已准备好弹药的第2小队，领民兵小队上前。

奥利弗作为第2小队的士兵，看到第1小队在完成攻击后，喜笑颜开的撤到了队伍的最后，脸上也忍不住浮现出笑意。

看来，战场并不像领主描述的那样恐怖嘛···

奥利弗暗暗想着，第3连队的长弓兵还在抛射箭矢，第2连队和第4连队的士兵还在冲锋，威斯特人的注意力，一定都集中在前面冲锋的步兵身上。独立中队一定是相对安全的部队，要不凯瑟琳·卡文迪许小姐也不会来独立中队。

就在这时，独立中队的攻击，引起了一名威斯特军官的注意。

这名军官敏锐的意识到，应该优先处理掉这支意料之外的独角兽中队，否则，会对他们的士气造成巨大的打击。

独立中队站在冲锋的步兵连队侧翼，这让他们和威斯特人之间毫无阻拦。

威斯特军官反应迅速，调集了十数名火绳枪兵，集中向火器独立中队还击。

奥利弗已经抬枪瞄准，他顺着枪管的方向，看到了让他惊恐的一幕！

威斯特的十数支火枪偏转了枪口，不再瞄准正前方的独角兽军团步兵，而是瞄准着他的方向！

这一瞬间，奥利弗的牙齿开始打颤···

里奥也注意到了这一幕，巨大的压力下，他的心脏似乎都停止了跳动。

但他却无能为力，他不能在此时下达卧倒或者躲避的命令。

对于街头斗殴，即使打到血肉模糊，也是有攻击有闪避。但是对于战场而言，有时候无规避才是最高效的战斗手段。

在最短的时间内，不顾牺牲，用最快的速度消灭敌人，如此才能避免更大更多的牺牲。

越是残酷的战斗，越是不能惧怕死亡。

除非是强调机动的运动战，否则士兵一旦开始躲避，就会造成哄乱，整个战线的稳定将不复存在。

小洛克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大声嘶吼着：

“射！击！”

嘶喊声，枪声，箭矢的破空声，这一切声音都离奥利弗远去，他的眼中，只有对面同样瞄准他的威斯特火绳枪兵。

奥利弗在恐惧中，扣动了扳机！

枪管震动，枪口冒出浓烟，他完成了他的任务。

与此同时，对面的威斯特火绳枪兵也完成了他们的任务。

奥利弗听到了铅弹破空的声音！

他颤抖着闭上了眼，期望着自己不要被击中。

等待了一秒，也许是两秒，他睁开了眼，自己没死。

他兴奋的看向了旁边，想和提姆好好的炫耀一下。

哈哈！他没死！

但是，他的笑容僵硬在脸上，他呆滞的看到，提姆，提姆·菲尔丁，胸口一大片血红，正在向后倒去。

火绳枪冒出的硝烟，让奥利弗看不清提姆的脸。

奥利弗的视线随着提姆的身体向下移动，等提姆无力的身体砸倒在地上，他终于看到了提姆的脸。

提姆一只手依旧紧紧握着他的火绳枪，领主大人说过，任何时候都不能松开自己的武器。

他的另一只手微微抬起，伸向了奥利弗，似乎想让奥利弗拉他一把。

提姆浑身的力气随着不断涌出的血液，渐渐的离他而去。他嘴唇无意义的张合，说不出一个字。

奥利弗下意识的伸手，想要握住提姆的手，但是提姆的手却先一步摔到了地上。

提姆···死了？

奥利弗的眼珠僵硬的嵌在眼眶里，一动不能动。

那个和他一起当瞭望小队雇佣兵的提姆，那个会偷偷多给他盛饭盛菜的炊事兵提姆，那个和他一起成为里奥骑士领民的提姆，那个和他一起憧憬在这里立下战功的提姆···

死了···

第2小队的10发铅弹向威斯特阵地射去，又有7、8名威斯特士兵应声倒去。

但是里奥已经完全注意不到这些，他眼睑下的肌肉在颤抖，他视线扫过，3名领民兵倒下。

他需要紧紧握着钉头锤的锤柄，才能压住手的颤抖。

这是他的领民兵···

他见过每一个领民兵和他们的家人告别，那一幕幕仿佛还在眼前。

如果没有看错，里面有个身影特别熟悉，是里奥的炊事兵提姆·菲尔丁。

是从瞭望小队时便跟着里奥的提姆·菲尔丁···

除了提姆之外，还有另2名领民兵，一共3人，倒在了地上，倒在了血泊里···

一股心慌冲击着里奥的胸腔，他身上突然冒出大量的热汗，头盔和胸甲内如同蒸笼般燥热。

里奥的指甲，深深的陷在手心里，他大吼着：

“第3小队！准备！”

小洛克带领着第2小队撤下，换上了哈里森的第3小队。

奥利弗被第3小队的士兵挤开，一名士兵推了奥利弗一把，向他吼道：“奥利弗！让开！”

奥利弗机械的向后退去，机械的装弹，他已经失去了意识，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他的眼神，始终盯着前面不远处，躺在地上的提姆。

这场战斗，已经和提姆无关了···

提姆的眼睛茫然的望向天空，蓝天和白云倒映在他渐渐散开的瞳孔内。

第3小队射击完毕，但是奥利弗的余光看到，提姆身边又多了两名同胞的尸体。

第3小队退下，重新装填的第1小队已经走到了最前排。

奥利弗手中的动作不停，铅弹在十几秒内被重新填好，训练中的所有步骤都在条件反射下一丝不苟的做完。

突然完成的动作让奥利弗手中一空，这惊醒了奥利弗。

“啊！！！提姆！！！”

奥利弗开始吼着提姆的名字，厮杀声转瞬盖过了奥利弗的声音。

重新处于击发状态的火绳枪，给了奥利弗无穷的力量。

这一刻，奥利弗的脑海，被名为“暴怒”的情绪占领！

他要为提姆报仇！

当暴怒涌上奥利弗脑海时，里奥惊诧的看向了奥利弗。

里奥的魂海中，厄难晚钟开始摇晃！

第一时间，里奥便知道，是奥利弗那里传来的特殊灵魂波动。

战斗还在继续，奥利弗的异状，也提醒了里奥，他不能被死亡击垮。

他急促的快步走向了奥利弗。

奥利弗的视线终于从提姆的尸体上移开，他猛然抬头，满脸的胡须都在颤抖，他充满了血丝的眼睛向前看去，所有的威斯特人，每一个穿着红色威斯特军装的敌人，都是杀死提姆的凶手！

他已经急不可耐！

第1小队也射击完毕，他看到，提姆的身边，又多了2具尸体。

奥利弗开始随着第2小队的其他士兵，向前踏步！

突然！他的骑士领主，里奥骑士出现在了他的身边，伸出手按在了他的肩上。

他听到了里奥骑士的怒吼：“射击！奥利弗！”

就在扣动扳机的一瞬间，就在铅弹击中对面敌人的一瞬间，奥利弗仿佛听到了钟声！

这钟声盖过了战场上的所有声音！

火绳枪口的烟雾猛地冒出，遮蔽了奥利弗的视线，但他似乎能看到一些别的东西。

他看到了画面天穹，他看到了声音黄雾，他看到了一根通天彻地的弦。

奥利弗突然明白，这就是法师的世界！

小洛克曾向他描述过，法师的世界就是从这根弦开始的。

刚刚听到的钟声，带着奇怪的能量，涌向了他魂海中的那根弦。

魂弦像藤蔓般散开，化为了5根细弦，其中一根弦开始超频振动！

其他4根细弦盘绕拧紧，化为新的主弦，而刚刚超频振动的细弦如盘龙般呈螺旋状围绕着主弦。

奥利弗觉醒了！他觉醒成为了波咒法师！

波咒法师，能够制造和控制震动的法师，被暴怒支配的法师。

里奥放开了奥利弗的肩膀：

“奥利弗！去跟着小洛克！战斗结束后来找我！”

奥利弗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跟着小洛克队长，但是他迅速的执行着领主大人的命令。

而里奥也回到了他的指挥位，站到了队伍的侧方。

凯瑟琳能看到里奥的侧脸，他的牙帮在滚动。

奥利弗觉醒为法师，并不能中和里奥的痛苦。

在凯瑟琳看来，独立中队的这轮攻击无疑是成功的，但是她注意到，里奥的眼神非常的可怕。

愤怒、烦躁、痛苦···

独立中队的士兵，正在不断的死去。

独立小队的射击，不仅撼动了威斯特空心方阵的一角，而且吸引了很多威斯特火绳枪兵的注意。

站在军旗下的萨瓦堡子爵，霍尔上校，满意的看了火器独立中队一眼。

火器独立中队做到了一件事，那便是阻挡了威斯特空心方阵内部的流转。

空心方阵有4条边，与独角兽军团交战的这一边，会受到长弓手的袭击，会受到步兵扔出的短矛攻击，也在不断的死伤着。

这时候，就需要其他3个方向的士兵不断的补充到正面的战斗中来，也就是空心方阵内部的士兵也在不断的流转。

随着战斗的继续，空心方阵会越来越小。但空心阵型需要大致围合成一个方形，不能将火绳枪兵脆弱的侧翼暴露出来。

枪骑兵在几个方阵之间游走，如果威斯特方阵露出破绽，会迅速被枪骑兵冲垮。

而里奥选择的攻击方向，是空心方阵左翼的角部。

这个角部被独立中队高效的杀伤了十几人。

其结果就是，空心方阵内部士兵的流转出现了一瞬间的阻塞。威斯特军官需要更改事先做好的布置，指挥士兵弥补缺口，才能再次稳固阵型。

在战场上，方阵极小的不稳，都会造成巨大的破绽。这也是军官为什么需要不断的大吼保持阵型的原因。

萨瓦堡子爵对侍从官说到：

“记录！为独立中队的军官授予战斗三等功！为独立中队的士兵申请战功奖励！”

借着空心方阵出现的破绽，第2步兵连队终于冲到了威斯特空心方阵面前。

战场的前方，更为残酷的肉搏战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