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聪明的人,在遇到远超自己想象的利益面前,都会变得不理智。
朱厚熜自不例外。
当然,也有少年人自命不凡的心理。
中宗皇帝没有长生,那是他的问题,可我不一样……朱厚熜这般想着。
他没办法说服自己放弃,只能自我安慰式的找补。
朱厚熜自诩聪明,自命不凡!
……
武宗实录编撰的过程很是顺利,永乐大典的重新抄录却是遇到了点麻烦,在抄录的过程中,发现了极小一部分的手抄书。
占比少的可怜,可却迥然于印刷体。
这下,搞得朱厚熜以及六部九卿都有些发懵。
“皇上,如此情况当如何处理啊?”
朱厚熜看着呈送来的《永乐大典》,沉吟道:“你们以为这是永乐大典正本?”
“这个……”众大佬面色讪讪,“臣等都没有见过永乐大典正本,哪敢妄下判断?”
朱厚熜无奈之余,也有些不解,“据说,太宗皇帝在永乐大典成书后,曾下恩旨准许京中官员借阅……此事属实吧?”
“属实!”
“那为何没人借阅呢?”朱厚熜一直没太搞懂这个问题。
杨廷和拱手道:“皇上,臣听说刚开始那会儿,确实有不少官员借阅,可后来大典大规模印刷,销售;官员们便也不再借阅了。”
朱厚熜愣了下,随即恍然:是了,内容都一样的情况下,何必再多此一举?再说,若是不小心损坏了永乐大典正本,就太宗那脾气……
“杨卿,你认为……这些是永乐大典正本?”
“这个……”杨廷和想了想,摇头道:“臣以为不太像,这些虽也是手抄版本,却没传言中的那般精致,细节处不难发现瑕疵……”
顿了顿,“永乐大典正本在太宗迁都时被焚毁,估计这些是太宗想再行抄录,但又觉得耗费钱财,故才刚开始就结束了。”
这话的潜台词在场之人都明白,朝廷都定了性,怎能自打嘴巴?
再有……这极小一部分的手抄本确实不够精致。
朱厚熜颔首:“杨卿高见,定然如此。”
其他人也露出恍然之色,“皇上圣明,杨大学士言之有理。”
朱厚熜笑笑道:“既然这样,那就不用理会了,继续抄录完整的嘉靖副本便是。”
“臣遵旨。”
朱厚熜微笑目送一群人离开,重新靠回椅背,轻轻道:
“是他偷的吗,他一个连荣华富贵都能轻易放弃的人,又怎会打大典主意呢?不能吃,不能喝,都不能见光……”
喃喃半晌,朱厚熜幽幽叹了口气,“但愿是他偷走的,这样……至少永乐大典正本无恙。”
呼~
“来人!!”
“皇上有何吩咐?”殿门口侍候着小太监走进来上前,躬身行礼。
“召李信李镇抚使进宫。”
~
李信受召而来,心中颇为纳闷儿,他到现在都还没搞清楚皇帝让他进京干嘛。
薅羊毛?
貌似一道旨意便可,犯不上再让他跑一趟。
难不成皇帝忌惮李家?
也不太像,真若忌惮李家,就不会这般和和气气了,怕是一箩筐的罪状都摆到自己面前了,更不会把自己晾着不管……
“微臣参见吾皇万岁。”
“呵呵……免礼。”朱厚熜笑道,“这几日朕比较忙,除政务外,还有武宗实录、嘉靖副本……这一忙起来就爱忘事,爱卿这些时日可还习惯?”
李信能咋说?自然是:“皇上日理万机,臣挺习惯。”
顿了下,“还请皇上吩咐,臣定不负皇上栽培。”
潜台词:有旨意就下达吧,别再拖了!
虽说南直隶风平浪静,但作为水师二把手,离开日久总归是不好的,两地相距这么远,路上耽搁的时间可不短。
“上次爱卿说对曾祖李青的事迹很是了解,不妨与朕说说。”朱厚熜微笑道,“朕登临大宝不久,许多方面都还有待精进,你曾祖辅佐过英宗皇帝、中宗皇帝、甚至宪宗皇帝,朕想通过你曾祖触类旁通。”
李信满脑袋问号:你是皇帝唉,还得向我家曾祖学习?好吧,我家曾祖确实够牛……。
这理由倒也说得通,不知怎地,李信就是有种别扭感,总觉着……皇帝不怀好意。
“皇上想知道哪方面?”
“都行!”
“……具体呢?”
“只要是关于你家曾祖的,事无巨细便可,嗯…,”朱厚熜轻笑道,“就从步入朝廷开始吧。”
李信愣愣点头,道:“曾祖最早入朝时是个博士……”
皇帝都发话了,李信便将自己所知的曾祖事迹和盘托出……
朱厚熜认真聆听,然,让他望的是,他并未从李信的话中,找出丁点有用信息。
末了,问:
“你曾祖是怎么入的朝?是科举,还是……?”
“这个臣没细问过爷爷。”李信摇头。
“……”朱厚熜无奈,看来只能从实录中找了。
话说…应该能找到吧?虽说他前期只是个博士,可他那般生猛,不可能没有笔墨……
朱厚熜收拾了下心情,道:“你爷爷……可有说过他高寿的秘诀?”
“啊?”李信一脸莫名其妙,爷爷是高寿,可高寿的人多了,且爷爷的长寿并不算离谱……
活到八九十岁的人都存在,您是不是找错对象了?
李信一头雾水,根本搞不懂皇帝是何用意。
奈何,皇帝问话不能不答。
“爷爷平素喜欢轻运动,比如饭后走一走,清晨打打拳,倒也没什么特殊秘诀。”李信沉吟着说道,“当是爷爷军旅半生,铸就了强健体魄。”
“这样啊……”朱厚熜微微颔首,不再问相关问题,转而聊起其他。
再问下去,怕是傻子也能察觉出不对劲儿了。
哪怕笃定李信不知情,可朱厚熜却不敢确定李青不会因此察觉出秘密被人看穿。
历经十朝且过半时间都在政治中心的人物,又岂是泛泛之辈?
朱厚熜哪敢小觑。
“这些年,李家为朝廷提供了大量出海商品,使得府库殷实……朕都看在心里,更是记在心里。”
来了来了,果然是冲着薅羊毛来的……李信心中发苦,干巴巴道:“皇上过誉了,这是臣民的本分,臣的爷爷在世时,经常说李家的荣华富贵全来自朝廷,当在力所能及内为国效忠。”
皇帝执意要薅羊毛,根本不容拒绝,还不如爽快一点,至少能落个好印象。
主要是,李信觉得皇帝开始忌惮李家了。
这种情况只能破财免灾!
朱厚熜却是呵呵笑道:“我大明的富绅能有一半……不,能有一成李家这样的,朕做梦都能笑醒,不过……”
话锋一转,朱厚熜温声道:“李家做了这么多,朕岂能贪得无厌?”
李信惊愕,继而一凛,忙道:“皇上如此说,让臣如何自处,家父虽没有在朝廷任职,却从未敢忘国恩……”
“哎?爱卿勿忧,朕没别的意思。”朱厚熜抬手下压,轻笑道,“朕只是不忍再让李家这般付出了,这些年为了朝廷,李家自己的生意也大受影响吧?”
不待李信说话,朱厚熜又道:“这样吧,自明年起,李家只需提供现有一半商品卖给朝廷即可,余者,李家自行销售。”
“啊?”
李信都惊呆了。
皇帝非但不薅李家羊毛,反而予以减免,这……谁敢信?
“皇上……”
“可是觉得不够?”
“不,臣不敢,臣想说的是……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李家富甲一方,多付出一些也是应该。”李信道。
他是真的有些发怵!
不怕皇帝黑心,就怕皇帝不黑心。
因为极可能是人家看不上‘利息’了,瞅准了‘本金’!
朱厚熜却道:“富甲一方不只李家一家,让李家一家如此大的付出却是不公。”
“可是……”
“爱卿无需惶恐,无论你曾祖,还是你祖父,都为大明立下了汗马功劳,朕只是不想再委屈了李家。”朱厚熜说道,“你说的倭寇之事,朕会考虑的,届时还需爱卿为国尽忠。”
“这是臣的本分!”李信拱手称是。
朱厚熜微笑颔首:“两京相距甚远,朕就不多留你了,不过……爱卿还需守口如瓶,不得透露此番进京与朕交流的任何细节,丁点都不能。”
朱厚熜语气严肃:“出的朕口,入得卿耳,万不能让第三人知晓,这是旨意!”
李信很不理解,却也只好应下,“臣遵旨。”
“嗯,爱卿且回去吧。”朱厚熜说,“随后,朕会让人去宣旨。”
“是!”
李信行大礼,退出大殿。
直到走出皇宫,他都还觉得梦幻,皇帝大老远召自己进京,就单纯是为了施恩?
~
朱厚熜舒服地倚在椅背上,心道:
“他若知道我这般做,肯定会对我有个好印象,嗯……有了机会,当好好把握才行,有舍才有得!
从李宏高寿却没长生来看,证明他还是想做李家真正的主人,故才藏私不传授长生之道,嗯……有所求是好事,只要满足了他,还愁长生之道?”
朱厚熜笑了,笑得灿烂。
他笃信李青就在金陵,之所以不挑明,是因为他想让李青以为自己不知情,是出于真心为李家好,而不是施恩图报!
此外,他也怕直接挑明会激怒李青,同时,李青长生的秘密,他亦不想让更多的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