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苏选了一盏星形镂空的暖黄色天灯,提笔想往上面写字。
每次笔尖快触及纸罩的时候,她又提起了笔,未曾落字。
“想写什么就写什么,不用忌讳太多。”
“我的字,不好看,我想写好看一些。”
黎苏皱着眉头,始终不知道从哪里下手,她学什么都快,唯独字,写字这种东西,若非好好练习,不可能一蹴而就一下子就写出一手好字的。
“我帮你一起写,你想写什么,念出来便是。”
陆寒舟绕到黎苏身后,宽大的手心覆住黎苏握着毛笔的手。
黎苏又闻到了那股清清淡淡的香味,她一字一字念,陆寒舟抓着她的手一笔一笔地勾画。
“西风纸灯,逝者往生。”
写到最后一字的时候,陆寒舟握着黎苏的手顿住了。
“好了。”
陆寒舟慢慢松开黎苏的手,黎苏放下毛笔,举起那盏天灯,见陆寒舟面上有些惑色,解释道:“师兄的母亲,虽然嘴上总是怨骂师兄,并不是全然都是这样的。”
“你是因为我的娘亲,才想着来买天灯吗?”陆寒舟眸光晃了晃。
“嗯,这盏天灯是为师兄的娘亲燃放的,我和小师姐来到星河城游玩,听说星河城的百姓会放好几天的天灯,是为了祭慰那些在外漂泊的游魂,也让那些姗姗来迟的亡魂,能寻到归家的路。”
陆寒舟低着头,苦笑一声道:“娘亲她,怎么会愿意回来见我,她恨我。以前我会想,如果我不来到这世上,她是不是就不会这样了。”
“不是你的错,错的是那个掠夺凌辱她的人,错的是对她空有承诺的陆郎,他们造成的罪孽,不应该由你来承担。”
仿佛一个公正的审道者,黎苏心如明镜,一语中的。
作为旁观者,她看得一清二楚。
黎苏提起天灯,将陆寒舟拉至倒映着满天星河的河岸旁,略微施了点灵气,点燃天灯,她将天灯双手捧着递给陆寒舟,望着西边的方向道:“他们说了,人死了灵魂会往西边而去,朝着那个方向,定能将你的思念传给你的娘亲,你的娘亲,一定很想你!”
陆寒舟心里泛起一抹苦涩,他已经很久没思念过自己的娘亲了,他不敢,也害怕想起。
但如今,他的心头没那么沉重了,有人知晓了与他一同分担,淡化了那些痛苦。
“也许吧。”
“是一定,师兄!你忘记了吗,你娘亲离去的时候,最后一次为自己梳的,是你最爱给她梳的发髻!”
陆寒舟晃了晃神,他的娘亲那天还躺在病榻上,所以他很久没为她梳过头了。
最后一次,是啊,最后一次见到他的娘亲,她的发髻不是他梳的,是他娘亲自己梳的!
火场里她身着的那身紫衣实在太明艳了,以至于它如同招摇的恶鬼,在无数个夜幕里,飘荡在陆寒舟的梦里,不管多少年过去了,只要陆寒舟闭上眼,脑海里便会浮现而出那场大火。
他总以为娘亲是恨他的,他的娘亲只爱他的陆郎,才会带着那身紫衣离去。
他却没注意,娘亲上吊自尽的时候,自己梳好了发,是平时陆寒舟最爱为她盘的那个发型。
原来他的娘亲,并没有完全忘记他。
他松开手中的天灯,过往的种种,好像在这个瞬间,随着渐飘渐远的天灯,消散在了满天繁星里。
“苏苏……”
陆寒舟轻抬下颌,黎苏正专注地笑着看着那盏天灯,没有注意到他的低语,万千灯火,她的眼里只有这盏天灯,暖意灼灼。
浅予深深,长乐未央,那盏天灯,在黑暗中静静燃烧,如同一朵昙花,在夜空飘摇绽放。
放完天灯,黎苏从怀里拿出一个手帕,她将手帕放在掌心展开,一根丝线在灯光照耀下若隐若现。
“这是?”
黎苏捏起丝线的两端,将其往两个相反方向扯动,那截短短的丝线被越拉越长,却没有断掉的痕迹。
她一脸认真道:“这是我和灵儿在被剥去面皮的那个女孩死去的老宅里无意中发现的,丝线太短了,很容易被忽视掉,而今日我取下一小截,发现这丝线十分奇妙,它可以继续延伸,用蛮力根本扯不断,不像是凡人所能制出来的,我觉得也许和凶手有些关系便保留了下来。”
“师妹想在玲珑坊多留几日,难道和这丝线有关?”
玲珑坊是绣坊,各色丝线在玲珑坊一应俱全,陆寒舟很难不往这方面想。
黎苏点点头,将素云为她换上的素衣衣袖翻过来,里头的缝制的针线竟和老宅找到的丝线一样,呈半透明状。
“你看,玲珑坊这件旧衣上面竟有相同的丝线,今日我与师兄在玲珑坊散步的时候,玲珑坊拿出来通风的新衣早已不用这种丝线,我怀疑凶手就出自玲珑坊,而且是曾经在玲珑坊织衣的旧人。”
“我曾潜入官府里勘验过那个死去的女子,她面部的切口十分整齐细腻,那时候我想不出什么工具能做到这样精密,现在一想,凶手有可能便是用极细的丝线片下来的。”陆寒舟语气沉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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