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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松儿眼眸定了半晌,随后笑道:“嗯。”
吃完饭后,程松儿换下厚实的冬衣,铺开被子准备睡觉。
“松儿、”程青枝站在门外喊小声她。
他瘦削的肩膀靠在门框上,探出半张薄红的面容。
“怎么了?”她穿着一件白色的里衣转过头。
“我能给你量量体吗?”他手里拿着软尺,被浓密睫毛遮住的丹凤眼里亮晶晶的,羞赧又闪着期冀的光:“新买了那么多布匹,我想给你做件新衣裳。”
程松儿愣了一下:“......给我做衣裳?”
“嗯。”他点点头,听出她语气里的迟疑,期冀的眼神里露出失落的试探:“你不喜欢吗?”
“不不不,我怎么会不喜欢。”她摇着头解释:“我以为那些布料都是给你买的,况且我是女人,有两件能穿的衣服就行了,不必这么麻烦。”
程松儿的欲望很低,在超前消费流行的现代她也没有任何的购物欲,衣服能穿就行,吃的东西健康的就行,并不追求新鲜,比起花钱她更喜欢挣钱存钱所带来的快感。
“不麻烦的,能为你做衣裳我已经...很开心了。”程青枝眸光殷切切,炙热的像一抹初生的太阳。
“......更可况,快过年了不是吗?家家户户都要穿新衣,我怎么能让你穿着旧衣过年,这是我作为哥、哥哥的失职......若是松儿不愿意,那就算了,我不会勉强的。”
他低着头,语气难掩的落寞,尤其是那声‘哥哥’,就像一块在他喉咙里生根发芽的肉瘤,每一次吞咽都会溢出满嘴的苦涩。
“怎么会勉强。”程松儿连连摇头,生怕伤了他的一片好心:“我只是怕你累着...并不是故意要拒绝你的。”
“来吧。”她张开手,对着他说。
这种像要拥人入怀的动作,终于让失落的程青枝一展笑颜。
他拿起手里的软尺,先量了量她的身高、腿长和臂长。
程松儿以前也被裁缝这样量过,但裁缝的动作老练娴熟,好像那条软尺才刚刚比这她的身材拉直就飞快的受了回来,她都怀疑裁缝到底看清没有,甚至怀疑对方敷衍,想糊弄她。
但程青枝量体时,动作从容不迫,甚至有些慢条斯理,光是量一个臂长就仔细的像在打磨一件艺术品,好像每一处细微处都要被他收入眼睑才肯罢休。
“该量肩宽了,松儿,转过去一下。”他说。
程松儿听话的转了过去,感觉到后背有他的手抵在她的肩膀,正一尺一尺的计算着她的尺码。
身后跟着里衣的小动作弄得她背上有些痒痒的,但又不好发作,她只能挺了挺胸,动了动肩膀。
“不舒服吗?”低沉的声音从她的耳后传来,已经停了无数次的声音,竟第一次觉得魅力无限。
程松儿笑了笑,面对着屋子里空荡荡的墙壁说:“有些痒。”
他看着对方单薄的里衣随着肩膀的动作露出蝴蝶骨漂亮精致的轮廓,骨感美隐隐绰绰。
“再量量腰,很快就好了。”程青枝眼神薄暗,指尖在她的肩头眷恋的停留。
“哦,好。”
一双手从背后环住了她的腰,程青枝的胸膛和她的后背紧紧贴在一起,一瞬间,程松儿脸呼吸都忘记了。
程青枝的心脏瑟瑟乱颤着,当他的手环住她的腰身,袅袅楚楚一线,体温透过单薄的里衣传出来,就像温暖的洋流嵌入了他的胸膛,随着他的血管向四肢百骸流淌。
骨头变成了被融化的红烛,淋淋漓漓软化成一滩红泥,酥软地连量尺都拿不稳。
幸好、幸好他站在松儿身后。
程青枝激动的指骨颤抖,幸好她没有看到自己此刻狼狈又怪异兴奋的表情。
“好了吗?”等得有些久了,程松儿开口问道。
“好了。”他的声音有些低哑,腰间缠绕着的软尺被一点点抽离。
程松儿终于松了口气,对他笑道:“哥,我的衣服其实并不着急的,反倒是你,就两件换洗的衣裳,早点把自己的衣服做好了才是最要紧的。”
程青枝微微点头,笑意不减。
“行了,早点睡吧。”她说道。
程青枝拿着软尺回了自己的房间,但那房间里的灯始终亮着,也不知道他在屋里捣鼓什么。
程松儿也没有探究别人隐私的兴趣爱好,钻进被子就睡了。
夜里,不知怎么的,她觉得格外的冷,蜷缩着身子将被子过成了毛毛虫的形状才勉强入睡,第二天早早地就醒了。
她揉了揉睡意惺忪的眼睛,穿好衣服走出门,看见眼前白茫茫的一片,愣了两秒。
下雪了?
她下了台阶,脚踩在松松软软的雪地上,露出一块清晰的脚印,周围家家户户的房顶上也都堆积着一层厚厚的雪,空中鹅毛般的大雪纷纷飘零,一副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的景象。
她伸出手,雪花无声的落在她的指尖,精巧无比的形状在片刻后在她指尖融化。
真的下雪了!还是这么大的雪!
南方人·程松儿第一次在北国看到大雪,兴奋的无以复加。
“哥,外头下雪啦,快出来看。”她准备回屋去喊程青枝出来看雪。
谁知他的声音从她背后的厨房里传来:“我知道。”他手里端着一碗汤面走了出来。
“好大的雪呀。”程松儿望着天,明明冷得打哆嗦还睁大了眼睛新奇地望着雪。
她只在电视里看见过这么大的雪,每每都羡慕不已,一直都想在冬天去一趟北方玩雪,想去哈尔滨看冰雪大世界,想在冻住的河上滑冰,想打雪仗,但每次都因为一些事情而耽搁。
“哥,我们一会儿堆个雪人吧?堆两个,堆在院门口,一边一个,就当是给我们看门的。”程松儿语气轻快兴奋。
“好。”程青枝低声笑着,眉眼温柔。
他看着此刻的程松儿,就像人间初生的幼鹿,黝黑湿漉的黑眸新奇的打量着这个世界。
不对,应该是初到人间的妖,觉得一切都是新鲜奇妙的,连见到雪都欢喜的像个孩童,也只有她才会玩十岁以上小孩儿都不玩的堆雪人。
“先把汤面吃了。”他说道。
程松儿接过面汤大口的喝了起来,因为着急堆雪人,她喝得有些急。
“慢点慢点,小心烫着。”他无奈的笑着说。
“我喝完了。”她放下碗筷,拉着程青枝的手往院子外走。
北方的降雪量很大,跟南方跟玩似的头皮雪不同,堆积的厚雪足以漫到她的膝盖。
她弯下腰,团了一个大雪球当做雪人的下半身,手被凉雪冻得通红也不介意。
“这个是雪人的身子,一会儿再团一个小球做雪人的脑袋。”她满意的拍了拍自己团出来的完美球形,喃喃自语:“可以用煤炭做眼睛...算了,用煤炭太浪费了,一会儿去捡两块小石头凑合凑合就行。”
空中飘零的鹅毛大雪落在她浓密的鸦睫上,就像她的睫毛上长出了一片精致无暇的雪花,雪花融化,化成一点晶莹的雪水,打湿压弯了她的睫毛,又滚到她弯弯的眼角,在冰天雪地中展露出樱花一样的薄粉色。
“哥,你怎么不堆啊?”她偏过头来看他。
清澈的眼珠在冬日艳阳下像一对浸泡过春水的琥珀色的琉璃珠子,杏眸汪莹透亮,无声的滚到了他的心坎上。
程青枝咳了一声,掩饰着绯红的两颊:“嗯,好。”
他开始跟她一起堆雪人,动作生涩的就像第一次堆一样,但是为了不让程松儿觉得扫兴,他尽量装出熟悉的样子。
其实程青枝从未堆过雪人,冬天对他来说是一场旷日持久的煎熬,是人间地狱,随时都有可能被冻死饿死掉,又怎会有这样幼稚有奢侈的时间与精力来堆雪人。
为了果腹,他在大雪里找吃的,吃过雪饮过冰,透骨渗凉的冰雪从他的食道里划过的感觉,就像一块锋利冰刃划开他的胃囊,漫天风雪从胃囊的裂缝里灌了进去,将他因为饥饿而剧烈抽痛的胃冻成了一块冰。
又冷又疼,疼的他倒在地上抽搐昏死过去,又在即将大雪掩埋冻死的前一刻被冷锐的寒意浇醒。
多少个寒冷无助的漆黑夜晚里,他都绝望的想为什么他还不死掉?为什么他还要活在这个扭曲的世界里受人折磨侮辱?死了所有的痛苦就都结束了,活着才是生不如死。
如今他明白了,他前半生受的所有的苦,都是为了等她的到来。
这是得到幸福所必须要付出的代价,一想到她是为自己而来,以前所受的那些苦便不是那么难以忍受了。
甚至因为她的到来,以前受的苦变成为了迎接她而举行的一场神圣庄重的仪式。
神明在降临人间前,总要考验一下信徒是否虔诚,是否愿意将肉身和灵魂都献给她不是吗?
他做到了,所以她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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