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彻这么一走,本该是一场热闹的庆功宴,自此彻底冷了场。
一众文武官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继续吃喝也不是,不继续吃喝也不是,最终纷纷将目光投向了刘据。
毕竟他现在是辅政太子,天子不在的时候,他还是能说上两句话的。
当然,也有人看向公孙敬声。
毕竟他是只用了一句话砸了这场庆功宴的始作俑者,原本一切都好端端的,也不知道这个混账究竟在想些什么,非要多嘴补上那么一句比讽刺还刺耳的混账话?
他与太子不是亲戚么,难道有仇?
嘿!
这么一想或许还真有这种可能!
此前太子用一封“军令状”给他请了个先登校尉,会不会不是他的本意,毕竟谁会嫌命太长?
于是现在他就用这种方式“报答”太子……
与此同时,还有人看向公孙敬声的父亲,公孙贺。
公孙贺不但是当朝太仆,妥妥的九卿之一。
而且景帝还在世的时候,他就因军功做了刘彻的太子舍人,后来又屡次拜将军号征战匈奴,并因此封了南侯。
说起来他也算是在刘彻身边待得最久,也最受信任的近臣之一了。
本来众人还想用一句“虎父无犬子”来恭维一下公孙贺,事实上这算是名副其实,毕竟这父子二人都是军功起家。
结果现在这么一搞……
还是算了吧,要是谁现在对他说上一句“虎父无犬子”,那真是比“陛下有三德”还要难听,还要阴阳怪气。
这些有资格出席庆功宴的官员一个个都是人精,断然不会分不清好赖话,轻易做出与公孙敬声一样的事情。
“呃……殿下,我刚才说错话了么?”
公孙敬声还没明白过来究竟是怎么一回子事。
见刘彻就这么忽然走了,身上又汇聚了这么多高官的目光,他这心里也没底起来,连忙来到刘据身边问道。
其实这倒也不能怪他脑子不好使。
他此前虽是光禄勋的中郎官,但也没什么机会与天子近距离接触,就算对天子有那么一点了解,也是从父亲公孙贺那里听来的,自然十分片面。
因此当刘据对他说出那句朗朗上口的“我父皇有三德”时,他还真以为就是那么回事。
天地良心,这回他可真是一片好意啊!
“……”
刘据并未立刻接话,而是回头寻摸了一圈。
待他在一众官员中找到这个胖子表哥的父亲公孙贺,果然见公孙贺正对公孙敬声怒目而视,甚至额头上的青筋都爆了起来。
此时公孙贺也注意到了刘据的目光,连忙露出一个难堪的笑容,微微躬身以示歉意。
刘据方才安下心来,故意微微蹙了下眉,回敬给公孙贺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然后才对公孙敬声微微颔首,甚至还拍了拍他的肩膀,笑呵呵的道:
“公孙校尉,你非但没有做错,而且做的很好,一定要再接再厉,下回我父皇若西征西域或北征匈奴,我保证还力谏你做先登,不过下回你应该就是先登将军了。”
“啊?”
公孙敬声一怔,连忙苦着脸道,“殿下,我觉得我还是更适合调配军需……”
“不要妄自菲薄,忘了我与你说过的话么,你不逼自己一回,永远都不会知道自己有多优秀,我相信你,彩!”
说完这句话,刘据便不再理会公孙敬声。
而后忽然拿起酒樽,回身对宣室殿内的文武官员大声说道:
“诸位不必拘谨,今日可是举国同庆的庆功宴,咱们举杯共饮,祝我父皇文治武功,千秋万载!”
……
椒房殿。
“殿下,殿下,陛下又命人过来传话,今夜依旧在椒房殿就寝!”
一名中人脚步轻快的从外面跑了进来,见到卫子夫立刻满脸喜气的报道。
“冒冒失失,成何体统!”
卫子夫却只是瞪了她一眼,没好气的道。
“奴婢也是替殿下高兴,殿下有所不知,宫中许多人都在议论此事呢,就连奴婢走在外面也听了不少好话。”
这中人陪伴了卫子夫二十余年,已是十分亲近。
再加上她对卫子夫的性子了解颇深,知道卫子夫此刻并非训斥,说起话来自然也要轻松许多。
“那些宫人置喙吾什么?”
卫子夫蹙眉。
“她们说殿下既是端庄高贵的贤后,也是才情过人的奇女子,那些个后来的嫔妃或许能仗着年轻受陛下宠幸一时,却不能受宠一世,唯有殿下才是大汉后宫的常青树,那些嫔妃拍马也永远赶不上殿下。”
那中人连忙笑嘻嘻的说道。
“不分尊卑,掌嘴!”
卫子夫又瞪了她一眼,斥道,
“后宫就该有后宫的规矩,今后若再听见有谁敢置喙吾,便命人撕了她们的嘴!”
“诺……”
“这回就先免了,叫人来给我梳妆,再准备些美酒美食,恭迎陛下。”
卫子夫声音略微放缓了一些,待那中人又跑出去之后,方才回身望向博望苑的方向,
“据儿,此事也料到了么?”
“为母真是从未想过,为母与你父皇的情谊,竟要靠你来撮合维系,你可真是为母此生的福气啊……”
“不知下回你会给为母带来什么样的惊喜?”
此刻若有人仔细去观察卫子夫,便会发现她脸上的愁容早已烟消云散。
面色也比之前多了几分血色,就连岁月在脸上划出的一些细纹也模糊了不少,一眼望去只觉得比以前更加水润。
这优渥健康的气色给人整体感觉似是年轻了十岁。
正如久旱之地受到了甘露的滋润……
……
两个时辰后。
公孙府第。
“逆子!你给乃翁站住,乃翁今日非打死你不可!”
公孙贺满口喷着酒气,手中握着一根竹棍,追着身子肥胖却动作敏捷的公孙敬声四处乱跳。
“父亲说过,这孝道也有说法,通常是大棒走小棒受!”
公孙敬声一边绕着石桌灵巧躲避,一边还振振有词,
“如今父亲要将儿活活打死,儿若是不跑,真被父亲打死了也是陷父亲于不义,儿不能不跑啊!”
“今日不同,你被乃翁活活打死便是大孝,给乃翁站住!”
“父亲,儿知错了还不行么,儿保证今后上了朝堂再也不乱说话了还不行么?”
“逆子,你站不站住?!”
“父亲,儿不日便要封侯了,说不定是和父亲一样的千户侯,父亲打死天子册封的列候,如何向天子交代?”
“乃翁今日将你打死,就是对天子最大的交代!”
“……”
鸡飞狗跳中,一众仆从和奴仆自是不敢劝阻,甚至躲得远远的不敢去看。
好在卫君孺终于闻讯赶来,快步上前拉住公孙贺劝道:
“君子息怒,敬声今日虽说了不该说的话,但这回他好歹也立下了奇功,也算是光宗耀祖了,你就看在他这回九死一生的份上饶了他一回吧。”
“嗨!慈母多败儿,慈母多败儿啊!”
公孙贺倒是很听卫君孺的话,挣了两下挣不开,终是气恼的将手中竹棍用力掷在地上,不住的叹气摇头。
见劝住了公孙贺,卫君孺又转身对公孙敬声道:
“敬声你也是,才立了功又口无遮拦,竟惹下这么大的祸,还不快过来向你父亲请罪!”
“母亲,儿其实也是一片好心……”
“那就快过来请罪,好好与你父亲说道说道,你父亲难道是不通情达理的人?”
“可是父亲他……”
“母亲护着你,你怕什么?快过来!”
公孙敬声闻言这才扭扭捏捏的走上前去,眼神躲闪的屈膝下跪:
“父亲,儿……”
结果话刚说到这里。
就见卫君孺猛然一个飞扑,瞬间将公孙敬声按在地上:
“君子快来打,照死了打!”
“打死了也不必心疼,我允你再纳两房妾室便是!”
……
接下来的一些时日。
刘彻的封赏诏书陆续颁布,虽然经历了庆功宴上的那场小意外,但“高兴”军的将领和将士们却并未受到影响。
至于刘据,他都已经是辅政太子了,再进一步就是天子,还要什么封赏?
而刘据也终于度过了一段还算惬意的躺平时光,与世无争,没有负担。
而且最近他还发现了一个前世没玩过的事情,斗鸡!
这算是大汉老少咸宜、不分贵贱的一种娱乐形式。
有钱的人可以自己搜寻优质的公鸡,养起来直接参与,而没钱的人,则可以围观斗鸡,兴起时还可以作为散户参与到赌局当中。
刘据自然知道这不是什么好事。
但到了他这个身份,钱财真就已经是身外之物了。
这活动对他来说重点还是消遣,尤其是换上一身行头隐瞒了身份,到热闹的市集上去围观斗鸡,和那些百姓一齐呐喊叫嚷,真心挺解压。
结果也就才过了大概一个月的功夫。
刘彻的诏书就又送到了博望苑。
“陛下命我随驾东巡?”
刘据自然不太想去。
因为历史上刘彻每次东巡,几乎都是去求仙问鬼,还要攀登那些高山,哪有躺在府上培养自己搜罗来的那几只斗鸡惬意。
“正是。”
前来传诏的苏文欠身说道,
“陛下此前派去太室山候神的方士传回消息,言说在缑氏城见到了仙人踪迹,还在缑氏城上空见到了祥鸟往来的奇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