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7章 阁楼上的疯男人

“听说了吗？总裁又犯了头疼病，在办公室晕倒了！”
“这么严重？果然是大脑的问题吧……”
“嘘，小点声，当心他开了你。”
“他哪有权力随便开除我？劳动法又不是摆设！”
“你可拉倒吧。你忘了他之前拿着钢棍在游艇上给人开瓢的事了？精神病发起病来连刑法都不管不顾，还劳动法？”
切切察察，切切察察。
议论的声音像无数只小虫子，嗡嗡飞进了皇甫劲的耳膜。虫子翅膀的共振声黏在皇甫劲大脑的沟壑中，震得皇甫劲想要发疯。
皇甫劲大叫一声，从床上坐了起来。
这个动作幅度太大，毫无疑问地牵扯到了皇甫劲手上的输液管和后脑的伤口，皇甫劲痛得倒吸一口凉气。
病房内，陆秘书和皇甫母正一站一坐，守在皇甫劲身边。见皇甫劲醒来，皇甫母忧虑道：“阿劲，你感觉怎么样？”
皇甫劲顾不上看自己的母亲，逼视着陆秘书质问道：“刚刚还有谁在病房？”
陆秘书老老实实地回答道：“一直都只有我和夫人。”
“不可能！”皇甫劲喝道，“我刚刚分明听见了其他人的声音！”
陆秘书不着痕迹地后退了一步，心说老板又犯病了。
皇甫母见状连忙打圆场：“阿劲！干嘛这么大呼小叫的？伊人可是第一个发现你晕倒的人，也是她联系救护车把你送来医院的呢。”
陆秘书大名叫陆伊人，皇甫母私底下很喜欢叫她的名字，以彰显亲近之意。
说着，皇甫母拉起陆秘书的手，又拉起皇甫劲的手，试图将二人的手牵到一起。
陆秘书如同惊弓之鸟，恨不能立刻从窗口跳下楼。可惜又不能光明正大违逆顶头上司的老母亲，只得含恨忍耐。
就在此时，陆秘书眼尖地注意到皇甫劲手窝处有一块皮肉被磨掉了，应该是拿钢管的时候磨的。
陆秘书狠了狠心，用保养合宜的、长长的指甲，“不经意”在皮肉磨掉的那个地方一刮……
皇甫劲闷哼一声，下意识地甩开了陆秘书的手！
陆秘书面露惊愕之色，皇甫母也吓了一跳。
陆秘书尴尬地搓了搓手腕，默默后退了一步。
“阿劲！”皇甫母回过神，恼怒道，“你在做什么！”
皇甫劲也觉得莫名其妙，手疼还不能躲了吗？母亲这么大反应干嘛？
陆秘书忙道：“可能是我不小心剐蹭到总裁了。夫人，我去外面给总裁找个创口贴。”语调既惊慌又委屈，还有几分无措。
说着，陆秘书便脚底抹油溜之大吉，走出了飓风般的步伐。
陆秘书一走，皇甫母彻底不装了，狠狠瞪了皇甫劲一眼：“阿劲，你太让我失望了！”
？？？
皇甫劲简直被幽默到了，他为集团鞠躬尽瘁，伤口还没好全就回去上班统筹全局。家主当到这份上，可以说是做牛做马。在海城，也只有前头死了的那个段鸿迹可以和他比一比敬业程度了——母亲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妈，我……”
皇甫母恨铁不成钢道：“我原本的打算，是想叫陆秘书给你做个贤内助。我看她似乎也有这个意思。这次生病本来是个好时机。可你看看你对人家的态度！都把人吓跑了！”
皇甫劲噎了一下，无奈道：“妈，我对她真没什么意思。我对她——”
如果说以前，皇甫劲还对陆秘书有点想法的话，那么最近几个月以来，皇甫劲对陆秘书只剩下眼不见心不烦了。
原因无他，陆秘书有一头浓黑发亮的大波浪卷发，搭配着她优雅合宜的妆扮，称得上一句都市丽人。可皇甫劲已经被同款发型的付冬树吓萎了，还能对陆秘书有什么冬瓜豆腐的心思？
看到波浪卷，便想到付冬树；想到付冬树，便想到粉红色的飞翔脑花；想到飞翔脑花，便想到那天在游艇上看到的，泡在器皿里的各种……
住脑！
皇甫劲面色扭曲了几下，终是没忍住反胃的冲动，一弯腰，“嗷”一嗓子，吐在了皇甫母面前！
皇甫母：“。”
“哇！哇！哇！”皇甫劲还在嗷嗷大吐，皇甫母整个人已经傻住了。
陆秘书透完了气，拿着两片创可贴赶了回来，一进门，便看到皇甫劲正伏在床上，吐得欲死欲仙。
陆秘书下意识地捂住了鼻子，随后不动声色地退出了房间，将清洁工人请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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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风波只是皇甫劲受难的开始。
皇甫劲在医院躺了三天，又强撑着回公司上班去了。
一进集团，皇甫劲迎面便碰上了一个男性职员。若在以往，这些职员见了皇甫劲都像耗子见了猫一样。可这一次不知道为什么，那职员看见皇甫劲之后，竟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皇甫劲面色一冷，“你笑什么？”
男职员连忙道：“抱歉！总裁，我朋友今天结婚……”
皇甫劲面色冷凝，道：“既然如此，那我给你放三个月婚假。你现在就可以走了。”
说罢，皇甫劲挥了挥手，大步流星地向电梯走去。
男职员愣了愣，这才意识到自己被炒了鱿鱼。正要大叫，保安已经走进来将他拖走了。
皇甫劲一进办公室，便迫不及待地在新闻软件上搜索自己的大名。
这一次弹出来的终于不是精神病相关了，而是一段监控录像。
皇甫劲心头掠过一丝阴翳，缓缓点开了视频。
视频很模糊，看起来像是盗摄或者录屏。画面中的人脸上还打了马赛克。
那马赛克透着一股微妙的恶毒，虽然将画面中人的脸全都遮住了，却有种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味道。至少皇甫劲自己一眼就认出了对方——那是他自己。
画面中的皇甫劲坐在一间病房中，正在对几个警员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
“我说的这一切都是真的！我儿子还那么小，就要被人觊觎天才的大脑……海水那么冷，就像我的心一样。
“你们不信是不是？你们不相信是不是？你们为什么不去审问付冬树和帝万书？他们二人就是始作俑者！
“我知道梦是假的！可我的预知梦不一样！那是上天对我的预警！
“我知道了！你们这些人，和付冬树帝万书同流合污是不是？龙城帝家给了你们多少好处？我皇甫家给双倍！
“好啊！好啊！我皇甫劲竟也成了孤家寡人！龙游浅水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啊！
“可我要让你们知道，受伤的独龙，也远胜过成群的蝼蚁！
“我给你们三天时间！三天内，我要看到付冬树和帝万书的人头！”
画面中的警员们和心理医生看起来已经无语了，心理医生给警员们做了个手势，示意众人稍安勿躁。
心理医生顺着皇甫劲的话往下说道：“总裁，您放心。我们一定给您一个答复。”
皇甫劲这才满意了：“呵！总算你们还没忘记，海城这地界，到底是谁说了算！”
身为霸总文男主，皇甫劲当然也有喜欢说中二台词的毛病。只不过自己私下里说是一回事，拿到台面上来说又是一回事。
网友们快笑疯了：
【啊？这是不是前段时间那个火烧黄金海的超雄总裁？】
【不是他有病吧？说谁是龙，谁是虾，谁是犬？大家累死累活给他擦屁股招谁惹谁了？】
【心理医生都无语了、、、笑得】
【付冬树和帝万书是谁啊？怎么叫他惦记成这样？】
【不是，没人关心他前面说的内容吗？什么换脑子？《斗傩大陆》看多了？】
皇甫劲知道这段视频的来处。当时他还没有确定封小宝的安全，整个人情绪难免激动了一些。这段剪辑恶毒地将他有理有据、情绪稳定的片段全部摘出去了，只留下一些情绪起伏比较大的地方。——这也是公众最爱看的。
网友们还在妙语连珠：
【听说他是某集团总裁？】
【世家啦世家，棒国有财阀，海城有世家。没有财阀命，却有财阀病。死人一群。】
【啊啊啊啊啊啊啊……跟着皇甫集团干你就放心吧！早晚会有人头落地的那天！】
【喜不喜欢皇甫家的大钞票？脑子换的。】
【楼上一语双关hhh】
皇甫劲的手一直在哆嗦，他已经不敢往下翻了。
好在这时，一通电话杀了进来，通话界面切断了皇甫劲的视线。皇甫劲像梦游一般接通电话，便听到电话那端传来了父亲愠怒的声音。
“皇甫劲！你在做什么！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东西流出来？”
皇甫劲张了张嘴：“父亲，我……”
“我已经联系各大媒体撤热搜了！你已经三十岁了！这种事情还要我这个退休的老头子来做？”
“爸……”
“集团的公关的干什么吃的？通通开掉！”
皇甫劲辩解道：“公关也需要时间，我们目前需要做的是查清视频流出来的源头……对了！帝万书和付冬树有消息了吗？只要抓到他们两个，让他们在公众面前证明我所言非虚——”
皇甫父恼怒道：“我们目前需要做的是把事情压下来！我看你是脑子不清醒！猪油蒙了心！”
皇甫劲还待辩解，对他失望透顶的皇甫父已经挂断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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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件事并没有如皇甫父期待的那样压下去，反而有人推波助澜，将一滩水搅和得越来越混。
皇甫劲平日里在集团大权独揽，如果他倒下，手中的权力四处溅射，会有很多人吃得肚儿滚圆。这些既得利益者是推动这件事的主力军。
皇甫劲双拳难敌四手，加上皇甫父和皇甫母也认为他应该休息一段时间，便默许了集团那些人的小动作。
皇甫劲的父母当然知道权力收回的不易和皇甫劲这些年的艰辛——可是皇甫劲已经那样的，他们还能怎么办呢？一个全社会有目共睹的疯儿子和一个精干聪明的养老子的区别，比一头猪和一个人的差别还大。
皇甫集团是世家，世家最大的优势便是靠血缘关系联结的势力。只要坐在皇甫劲位子上的那个人也姓皇甫，家族内部就不会有什么反弹。
这场博弈进行了半个月，皇甫劲终于光荣下野了。
得知董事会决定的那一刻，皇甫劲当场吐出一口血来，被人送进了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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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甫劲又病了。
他感到人生是一场巨大的嘲弄。
自己苦心经营半生的集团，刚刚全体公投把自己扫地出门；
自己相处了三十年的亲生父母，默不作声地纵容堂兄弟们抢班夺权；
和自己来往甚密的那些七大姑八大姨九大伯十大舅，像闻见血味的苍蝇一样，纷纷扑上来将自己蚕食殆尽；
还有封宝宝，那个狠心的女人。在他出院之后，封宝宝一次都没来见过他！
对，都是封宝宝的错。
如果不是封宝宝那个蠢女人给了他错误的消息，他皇甫劲怎么可能不管不顾地冲上游艇，给那些人开了瓢？
如果封宝宝那个女人心甘情愿地将封小宝交给他来抚养，怎么会闹出这么多幺蛾子？
如果封宝宝遵照他的计划，先将封小宝交给皇甫父和皇甫母培养感情，自己做两年他的地下情人，那么过不了两年，皇甫家就会接纳她了！
皇甫氏可以给封小宝最好的保护、最好的教育，还可以给封小宝从未尝到过的长辈之爱！
封宝宝自己遇人不淑，宁可信任付冬树也不信任他皇甫劲，才导致如今的恶果！
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封宝宝那个蠢货！
皇甫劲终于找到了发泄口。他一把拔掉了自己的输液管，迫不及待地跳下床，准备找封宝宝算账。
与此同时，病房门突然被推开了，封宝宝怯怯地探出头，向病房内张望了一眼。
这一眼正好与皇甫劲对视了。
一见封宝宝，皇甫劲便愣住了。原因无他，封宝宝现在消瘦得不成样子，简直称得上形销骨立，下巴的线条可以割伤人了。
“宝宝……你……”皇甫劲喃喃开口。
封宝宝闪进门，低声叫道：“阿劲，小点声！伯父伯母不让我来见你，我是悄悄进来的。”
见封宝宝这副偷偷摸摸的样子，皇甫劲刚刚积攒起来的怒气顿时像鸭子一样，嗤地飞走了。
“宝宝，你怎么来了？”皇甫劲不由自主走上前，握住了封宝宝瘦削的手。
走近了一看，皇甫劲才发现封宝宝的两只眼睛肿得像桃子一样，显然是哭过很久了。两只桃子眼上遮遮掩掩地打了许多粉，有股欲盖弥彰的味道。
这下子，皇甫劲的另一半心也软了下来。
“你怎么变得这么瘦？”皇甫劲心疼道。
封宝宝有些莫名。她最近接到了一个女精神病人的角色，为了符合人设，需要把自己饿瘦一点。她已经疯狂节食很长时间了。
今天打开冰箱吃草时，封宝宝看到里头有一堆给付冬树囤的零食坚果辣鸭脖，顿时悲从中来，又哭了一通。
再也没有人会督促她做运动了。
哭完之后，封宝宝想起今天是她准备见皇甫劲的日子，连忙化了妆把一对哭肿的眼睛修饰了一下。她是明星，在外人面前不能失了体面。
这些事情的人不能跟皇甫劲说，因此，封宝宝不自然地避开了这个问题：“是吗？我自己倒没觉得。”
皇甫劲的心都要被磨碎了。他最吃封宝宝这副小白花的姿态，每次一看到都会把理智抛到九霄云外。
“快坐下，宝宝。”皇甫劲道，“小宝呢？没跟着你过来？”
封宝宝摇了摇头，“小宝最近也住院了。看完你之后，我还要去照顾他。”
皇甫劲一惊：“小宝怎么了？”
封宝宝道：“还不是因为付冬树。”
封小宝听说付冬树永远离开了自己，大哭大闹了好几天，一下子生了病。好在现在已经快好了。
这话落在皇甫劲耳中就是另一个意思了。
小宝这是，被付冬树吓到了？
皇甫劲咳嗽了一声：“付冬树和帝万书有消息了吗？”
“这也是我今天来要告诉你的。”封宝宝忙道，“付冬树和帝万书都失踪了。”
“失踪了？”皇甫劲不可置信道，“让他们跑了？”
封宝宝从包里取出平板，递给皇甫劲：“你还没看到这两个东西吧？”
皇甫劲本以为封宝宝展示的是自己那些丢人现眼的新闻和录像，没想到打开一看，居然是付冬树那段关于永生的独白，和帝万书弗朗索瓦三人互相捅刀的监控录像。
看着看着，皇甫劲惊得双目圆睁：“这是？！”
封宝宝咬了咬唇。
这事是付冬树拜托封宝宝做的，是付冬树临走前对封宝宝最后的请求。封宝宝心里虽然七上八下颇为不解，但还是照做了。
她要演好这一班岗。
封宝宝低声道：“阿劲，你是正确的。”
皇甫劲的身体僵住了。
封宝宝反握住了皇甫劲的手，一字一顿道：“阿劲，这世上唯有我知道，你是正确的。”
封宝宝眨了眨眼，两滴眼泪像丝一般垂落，滴到了皇甫劲手上。
“阿劲，我知道，这些日子，你一定在怀疑自己。”封宝宝落泪道，“就连我，也险些怀疑你。直到我看到了这两段录像。”
皇甫劲艰涩道：“这两段……”
“——我已经找专家查过了，这两段视频没有任何人工合成的痕迹！”
晴天霹雳！
“帝万书一直在追逐永生，而这段视频，就是铁证！为了不引起公众恐慌，有人掩盖了这段视频的真相，将它矫饰成了所谓的电影片段！”
封宝宝捧住怔愣的皇甫劲的脸，深情道：“那些所谓的新闻，只不过是为了哄骗群众放出的烟雾弹。为的就是瞒下这可怕的真实。阿劲。你才是唯一正确的那个人！”
我才是唯一正确的那个人！
皇甫劲脑海中的混沌被一道雪亮的闪电劈开了。
小说、漫画或者电视剧中，常常有这样的桥段：
某某人与全世界为敌，唯有一个人肯定他、站在他身边不离不弃；全世界都将某某人当成疯子，唯有一人肯定他，对他说“你是正确的”；某某人万念俱灰，甚至开始否定自己，这时候，总会有一个天使般的白月光翩翩降落，让他鼓起勇气，振作起来。
封宝宝如今扮演的正是这样的角色。成败在此一举，能否降住皇甫劲这只风流的野鸭，就看这一把了。
梭哈吧！
封宝宝一字一顿道：“阿劲，你是为了掩盖真相而推出的牺牲品。错的不是你，是这个世界。”
错的不是我，是这个世界！
皇甫劲的嘴唇哆嗦着，颤抖着望向封宝宝：“真的吗？”
封宝宝环抱住皇甫劲，泪水浸湿了他的肩膀。
“你无罪。你是我和小宝的英雄。”
我无罪。
原来，我无罪。
我本就无罪。
这些字眼回荡在皇甫劲的脑海中，将他心底最后一丝犹豫也驱散了。
众人嘲笑他，是众人愚昧；下属非议他，是下属蠢笨；父母指责他，是父母识人不明。
他没有做错任何事！错的是那些愚人！
这世上，唯有封宝宝是和他站在一起的。他们二人是这蒙昧世间唯二的明眼人，在混沌天地间蹒跚相伴，携手同行……
皇甫劲的内心独白又臭又长，如果放出来，大概可以堆满整间病房。
一言以蔽之：他被封宝宝忽悠瘸了。
皇甫劲落泪了。
长久以来，面对父母的失望、对手的嘲弄、网友的嘲笑、员工们异样的眼神，皇甫劲一滴泪也没落下过。他是铁打的汉子，不会让软弱将自己侵蚀。
可如今面对封宝宝，面对唯一一个愿意相信他、和他并肩作战、包容他的一切的女人，皇甫劲忽然落泪了。
从这一刻起，他知道，他再也离不开封宝宝了。
因为世界已经是他的敌人了。
而和他站在一起的封宝宝，现在是他的全世界。